胡道員不過是原京畿道道員,一名退休老乾部而已,他們家慘遭不幸,確實令人同情。但北平城中防疫工作大組居然因為胡家沒有主人照管,便給胡公子大開方便之門,讓他得以從環采閣返回家中,這是不是有些過了?
更有人懷疑,讓胡公子回家,是因為環采閣的老鴇在周進這廝麵前,說了一番話。難道說,環采閣花了銀子買通周進,這才得以成功甩鍋,把胡公子趕回家中?
總而言之,居家隔離之策,是你周進最先提議的,後來也是由你周進負責執行,結果搞了半天,你周進自己打自己的臉,把自己整出來的規定不當做一回事?
以至於北平城中議論紛紛,連“隻許周進防火,不許百官點燈”的說法都傳出來了。
為此,順天府尹王允大人再一次將周進叫到順天府衙,希望周進能夠對此給出一個說法。
“你要知道,昨晚聽說了這件事情以後,忠順王第一時間,便把我叫到了他府上去,詢問北平城中疫情是否出現了好轉跡象?要不然,怎麼連一個原京畿道道員的兒子,都能夠隨隨便便地走回家了?如果是這樣的話,那大家都有樣學樣,北平封城還有個什麼意義?”
“這事兒是我不對,我下次再也不這樣了。”周進倒也光棍得很,立馬承認了錯誤。
但他心裡卻想著,上次我給你說起讓世襲一等公爵高煥背鍋一事,他在疫情防控初期,強行闖關出城,影響極壞,他不背鍋誰背鍋?
結果你作為順天府尹,轉頭就將此事,告訴了忠順王陳西寧,以至於高煥逃過一劫不說,還讓我在今上和忠順王麵前吃了癟,連帶著給北平城中防疫工作大組帶來了更大的壓力。這次我是無論如何,也不會把真心話暴露出來了。
見周進沒把這當回事,順天府尹王允大人也是恨鐵不成鋼,他埋怨道,“要說當初,你也是天不怕地不怕的人,怎麼連一個小小的原京畿道道員,就能讓你通融了?”
“我也不是說不能通融。那總得三品以上高官,咱們略微通融一二,賣一個麵子給人家,倒也好商量。像那些不在任上的官員子弟,就不要再管了。誰若不服,我手中的這把尚方寶劍也不是吃素的。”王允大人強調說道。
“好好好。”周進連忙應道,但他轉頭就把王允大人的這句話,當成了耳邊風。
現如今,北平城中的鼠疫病例,每日新增六百左右,受到鼠疫傳染的街巷數量,其增長幅度更是急劇下降。
按照周進的判斷,這意味著北平疫情,已經迎來了拐點,接下來,便是新增鼠疫病例的絕對值,開始要緩慢回落了。
而北平城中居家隔離之策,早已引得物議沸騰,也到了應該調整的時候了。
但這個調整,不能由周進來提出。周進作為北平城中防疫工作的最大操盤手,開始居家隔離是你周進提出來的,結束居家隔離也是出自你周進的授意,要是北平城中鼠疫傳染死灰複燃,再度失控,你周進不負責,誰來負責?
把你的腦袋砍下來,給北平城中的老百姓當夜壺,可謂死得其所,恰好可以平息北平城中老百姓們的怒火。
但周進作為當事人,肯定不願意這樣。
因此,即便那些連續十多天,都沒有出現新增鼠疫病例的街巷,周進也仍舊沒有對這些地方進行解封,他也害怕反噬之力傷害到自己啊。
周進隻能先讓老百姓們鬨起來,無論是公開呼籲也好,還是打砸搶燒也好,製造一些亂子出來,周進再順應民意,及時解封,自然能讓所有人都無話可說。
後麵再發生傳染,那也是你們要求解封所致,關他周進何事?
接受環采閣老鴇的建議,讓胡道員的小兒子結束隔離,返回家中,不過才是周進試探民眾反應的第一步,但還遠遠不夠。
畢竟胡公子屬於官宦子弟,屬於官僚階層內部矛盾,總的原則還是你好我好大家好,周進即便對胡公子有什麼特彆關照,北平城中的普通老百姓們,也隻能聽之任之。
周進心想,要不就再把某個人放還回家,總得給眾人提供更多的把柄,他這裡才好順勢而為啊。
“也罷,就把薛寶釵放還回家吧,好歹自己曾得到過她的身子,薛姨媽在家中又嚇得六神無主,把她放還回家,讓她們母女倆團聚,也算是做了一件好事。”周進思忖道。
而且,薛家權勢不顯,家中那個唯一男丁薛蟠,又被流放到了西北,周進給薛家人放水,不正好可以引發他人極大的怒火?
說乾就乾,周進很快趕到了永寧公主府大門外,借著給公主府送物資的機會,邀請薛寶釵和他說話。
“寶釵姑娘,你快出來,我有話和你說。”周進故意大聲嚷嚷道。
“這……”薛寶釵扭頭望了張詩韻一眼,不知道應當不應當接受周進這廝的邀約。從其本心而言,當然也想和周進說說話,但她也害怕被張詩韻當作陪練,被打成肉包啊。
如今整個永寧公主府,誰不知道張詩韻對周進這廝念念不忘?
“人家既然找你說話,你就趕緊去吧,難道我連這點氣量都沒有?”張詩韻嘴上說得大方,但語氣卻是酸溜溜的,連傻子都能聽出來。
“要不公主陪我一塊兒去?也省得鬆江伯說出什麼不好聽的話?”薛寶釵揣度其心意,提出了一個折中辦法。
張詩韻便回答道,“那也行。我也正想問一問鬆江伯,為什麼都把大家圈禁在家中這麼久,長期下去,這還得了?”
雖說是見麵說話,但周進在永寧公主府大門外邊,張詩韻和薛寶釵在永寧公主府大門裡麵,雙方隔了好幾丈遠,隻能扯著嗓子呼喊,才能聽得到彼此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