晌午的時候,一行數人從黃浦灘校場騎馬駛出,向西南方向驅馬緩行,朝向鬆江府城而來。
帶頭之人,是桃李書院院長助理兼武備學堂副堂主柳健,路上遇到熟人,他便自稱鬆江伯特使,為解決四大家族一事,前往鬆江府城交涉。
從哨探口中得知消息的鬆江府同知曹仲大人,不由得輕鬆了一口氣。鬆江伯周進在黃浦灘集結了江南望族數十家上千人馬,再加上他早已掌握的鬆江守備營、鬆江府團練等,連鬆江千戶所兩位副千總陳也俊、衛若蘭二人也都替他站台,以至於鬆江千戶所的千總俞谘陸大人,近日來緊閉營門,不再接受鬆江四大家族的饋贈和宴請。
顯然這位俞氏將門後代,也意識到了這其中的凶險,不願意再摻和進來。
但曹仲大人卻不敢抱怨俞谘陸千總翻臉不認人,不要說他俞谘陸了,就是曹仲大人自己,也懊悔自己和鬆江四大家族牽連太深,有太多的把柄被人家抓在手裡,讓他現在想要退出保平安,都不大可能了。
對於鬆江四大家族之一的周氏家族,被其他三大家族吞沒,周氏家族將近兩百戶上千口人,都作為投名狀,交給鬆江伯周進從重發落一事,曹仲大人也不僅不反對,反而還深以為然。
他也對周氏家族很不滿。本來,雙方都談好了的事情,都已經約定了由鬆江四大家族讚助二百萬兩稅銀,以便鬆江伯周進向朝廷交差。
鬆江伯府一係雖然一直在招兵買馬,可謂居心不良,但人家畢竟還沒有率先動手不是?
你周昌盛帶兵打仗不行,派一個管家去挑釁,結果踢到了鋼板上,損兵折將不說,剩下的人馬還被這名管家裹脅逃掉了,你周昌盛誌大才疏,如此無能,不削你削誰?
柳健在鬆江府一帶的名氣著實不小,一個上不了台麵的風塵女子,便能讓他魂不守舍,夫妻失和,許多人在背地裡,都瞧不上他,認為他純粹依靠裙帶關係上位,簡直是墮了理國公府的名頭。
但他現在頂著一個鬆江伯特使的頭銜,就不由得鬆江府同知曹仲大人和徐輝、錢寧、施耐德三名家主不高度重視了。
四人親自出城迎接,將柳健一行人迎到鬆江府衙說事。
一陣寒暄過後,錢寧家主賠笑說道,“話說周氏家族貿然攻打鬆江海港,我們其他三大家族是絕對沒有同意的,事發之後,我們三家人也立即將周氏族人都抓了起來,借此向鬆江伯表明自己的立場。如今柳二爺作為鬆江伯特使,不知道此番前來,有何指示?若是我們三家人能夠辦到的,決不會含糊就是了。”
柳健卻虎著臉說道,“你們的膽子太大了。你們這番話,也隻能去說給那些小孩子聽,恐怕都沒有人會相信。四大家族在鬆江府盤踞多年,早已一損俱損,一榮俱榮,若是沒有得到你們的應允,他周昌盛是吃了熊心豹子膽,敢去捋鬆江伯大人的虎須?”
“好好好,這件事我們也有一定錯誤,當初沒有將周昌盛這個老匹夫給攔下來,也沒有向鬆江伯提前報信,是我們不對在先。但念在我們這些人將功贖罪、大義滅親的份上,是不是這件事情就過去了?”施耐德家主詢問道。
“若是讓我們再掏出一些銀子賠罪,也可以商量嘛。”施耐德家主沉吟了一下,補充說道。
柳健搖頭說道,“不是鬆江伯不幫助你們,實在是這件事情很難辦啊。你們四大家族,悍然對鬆江海港出手,造成了鬆江守備營的大量傷亡。若是鬆江伯就這麼算了,彆人會怎麼看待他?他作為鬆江知府兼鬆江團練使,在下屬們麵前還有什麼尊嚴可言?”
“鬆江伯的意思,是想要對我們剩下三大家族追究到底,嚴懲不放?"徐輝家主麵色不虞道。
柳健冷笑道,“你衝我擺臉色做什麼?周氏家族先動手,是你們默認了的,鬆江伯被迫還擊,也是他應有的權利。你們要知道,鬆江伯在北平城中,連四王八公一係都不敢對他輕易招惹,他會怕了你們不成?這件事情若是不能給出一個說法,便必定沒完。”
柳健說話很不客氣,但徐輝家主也沒有生氣,他和曹仲大人、錢寧家主、施耐德家主,相互對望了一眼,不禁喜形於色,眉飛色舞。
他們就怕鬆江伯什麼說法都不要,一門心思和他們鬥到底,如今鬆江伯要求他們對此事給出一個說法,那這個事情就好辦了。
“鬆江伯究竟需要一個什麼說法?”施耐德家主對於和談一事最為熱心,他趕忙追問道。
“鬆江伯絕對不是一個不講道理的人。他來到鬆江府城第一個晚上,便被你們連夜偷襲,事後鬆江伯為了個人安全考慮,被迫緊閉鬆江府衙,都不敢上街行走。雙方達成默契之後,他又把鬆江府城管轄權托付給同知曹大人,就是為了避免雙方碰麵,鬨出一些不必要的糾紛。可你們得寸進尺,步步緊逼,以至於鬆江伯不得不到處求援,廣邀好手,事情發展到了這一步,這一仗是不打都不行了。”柳健徑直說道,語氣中也頗含惋惜之意。
“聽你這意思,是過來下戰書的?你就不怕我現在殺了你?”徐輝家主緊盯著柳健的眼睛,語氣不善道。
“我柳健就是一個廢柴,你殺了我有個毛用?”柳健不以為意道,“而且兩國交戰,不斬來使。我作為鬆江伯特使,前來給你們捎一個口信,你們願意聽就聽,不願意聽就拉倒,鬆江府同知曹大人在場,他才是目前這座鬆江府衙的主人,是不是要殺我,也由不得你們做主。”
徐輝家主本想說,他今日偏就要做這個主,但一想到如此一來,怕是暴露了曹仲大人和他們三大家之間的關係,終究是沒敢再說狠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