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田縣令是誰,他周昌盛可從未聽說過這號人物啊。
等到彭佳走後,周昌盛不由自主地咂了咂嘴,想著鬆江伯周進真是牛叉,讓縣令的女兒給他這個階下之囚送吃送喝,也算是夠意思的了。
周昌盛在地牢中又待了一段時間,彭佳則每天過來,送一到兩次吃食,雖然雙方聊天的次數不多,但周昌盛也零零碎碎,從彭佳口中慢慢地打聽出來一些情況。
原來彭佳三兄妹,跟隨謝家人一起,都是被他兒子周敏雲接回到鬆江府來的。
看樣子,周進這廝不是想殺他,而是想促成周敏雲和彭佳之間的這樁婚姻啊。
周進這廝擔心他不同意,嫌棄彭佳屬於犯官之女,便讓彭佳湊上來送吃送喝,堵住他周昌盛的嘴巴?
周昌盛不能不承認,周進這一招樸實無華,但卻也讓人很難拒絕。畢竟,他吃也吃了,喝也喝了,若是不同意,彆人便有資格指著他的鼻子,說他翻臉不認人,到時候他這張老臉往哪裡擱?
在周昌盛看來,彭佳麵容清秀,性格溫柔,做他周家的兒媳婦,也不是不能接受。雖然她屬於犯官之女,但話說回來,他周昌盛也同樣被關在地牢之中不見天日啊?
周昌盛反而還擔心彭佳的父親彭念,不同意這門婚事,導致兒子周敏雲遭受到一次情感重創。
“放心好了,彭念大人已經寫信過來,說是他已經同意了,把彭佳許配給你們家周敏雲,把彭鑫許配給謝希和、謝希安兄弟倆中間的一個,也算是兩頭都不得罪,也不枉謝家人照顧他們彭家三兄妹好幾年了。”
中秋之後某一天,周進特意來到鬆江守備府地牢之中,向周昌盛說起了他兒子周敏雲的婚事。
“這怎麼可能?從謝、彭兩家人來到鬆江府算起,到現在也不過兩三個月時間,彭念遠在西北,怎麼這麼快就有回信過來了?”周昌盛詫異道。
“這就要表揚你們家孩子周敏雲了。”周進笑著說道,“他接受我的建議,親自跑到西北見彭念大人,一路上馬不停蹄,又躲過了沿途盜匪的覬覦,顯示出了不同一般的膽色和本領,彭念大人也很中意他這個好女婿啊。”
周昌盛無奈道,“他這是為了娶老婆,連小命都不在乎了。數千裡之遙,就為了見女方父母一麵?”
周進笑道,“這可不是我逼迫他去的,他若是不去,謝希和、謝希安兄弟倆說不定還要搶著去呢。”
事已至此,周昌盛也無話可說,他歎了一口氣道,“哎,罷了罷了,兒大不由父。我現在被關在地牢裡,也管不了他們姐弟三人了。惟願鬆江伯看在我對您俯首聽命的份上,對他們多加看護吧。”
“好說,好說。”周進應允道。但他很快話題一轉,談到了周昌盛的出路問題,“周家主一直關在地牢之中,也不是一個辦法。不知道周家主自己,對於未來有何期待?”
“有何期待?”周昌盛莫名其妙道。他不覺得自己還能有什麼期待,指示管家攻打鬆江海港,破壞大周朝的開埠通商之策,放在明麵上來講,已不可能讓他平安落地。
“我聽說,伯爺在寫給朝廷的奏折中,多次提到鬆江四大家族,咱們周氏家族也在朝中諸位大佬那裡排上了號,即便鬆江伯有意替我開解,怕是也很難幫我完全脫罪吧?”周昌盛據此提出了疑問。
他心想,與其被流放西北,去邊關一帶吃沙子,還不如就在鬆江守備營的地牢之中躺平,反正隔三差五,便有未來的兒媳婦彭佳給他送吃送喝,他周昌盛還能有什麼不滿意的?
周進說道,“幫你脫罪肯定不可能。朝廷律法森嚴,我也不可能在眾目睽睽之下,行徇私舞弊之舉。但是,如果說有人將您劫走,我再向朝廷請罪,也不是不能蒙混過去。”
“將我劫走?”周昌盛駭然道。他不是沒有一定的心理準備,周進這廝將他兒子周敏雲收攏在身邊使喚,又給他兒子周敏雲說了一門親事,可以說是恩重如山,接下來,便應當是周家人投桃報李,替鬆江伯周進排憂解難了。
但周昌盛卻沒有料到,周進的打算居然是派人將他劫走?他周昌盛要真是攤上一個畏罪潛逃的罪名,以後在大周朝範圍內,哪怕是被人當場格殺,也沒處喊冤吧。
“周家主無需害怕。“周進安慰對方道。
他拿出一張地圖,向周昌盛開門見山道,“周家主也是鬆江府境內有頭有臉的人物,怎麼能一直關在地牢之中?我是這樣想的,東海之上有一座大島,人煙稀少,卻被一幫荷蘭紅夷占據了南邊。現在又有消息說,有一些佛郎機人,想要侵占這座寶島北部的雞籠港……”
周昌盛這才明白過來,“鬆江伯的意思,是想讓我過去,常駐雞籠港?”
周進笑道,“周家主是一個聰明人,倒不用我詳細解釋了。”
周昌盛不由得沉吟起來。他如果一直待著地牢之中,即便鬆江伯周進不殺他,他的人生也算是到了頭,再無出頭之日。
若是聽從周進的安排,去寶島北部的雞籠港,那裡天高皇帝遠,除了鬆江伯周進可以製約他以外,其他人也不可能再去尋找他的麻煩。
而且,周進特意大費周章,將他從鬆江守備營的地牢之中劫持出來,肯定不是讓他去雞籠港做一個大頭兵,鬆江伯府一係也不可能缺少一個大頭兵。
估計周進還是想讓他周昌盛承擔更大的責任,這樣的話,他算是在鬆江伯府一係中,撈到了一件差事,有職有責有權,手底下也必然會有人,這不比他在地牢裡一直關到老死要強?
“穆守備同意嗎?”周昌盛疑惑道。他作為嫌犯,被關在鬆江守備營,便應當由鬆江守備穆濟倫擔負起看守他的責任。
一位重要嫌犯被劫走,他穆濟倫願意擔負這種天大的乾係?要知道,穆濟倫本身也隻是一個降將,他自身的處境也頗為微妙啊。
“沒關係。”見周昌盛頗為意動,周進也不再藏著掖著,而是將他心底裡的打算托盤而出,“我們打算派人,假借徐、錢、施三大家的名義,將你從鬆江守備營地牢中救出。這一日,恰好是貴公子周敏雲的喜宴,我趕到鬆江府城吃酒,府城安危,我便是第一責任人,穆濟倫隻需要擔負次要責任,問題不大。稍後,我便向朝廷請示,出海圍剿盤踞在翁洲、岱山一帶的倭寇、海盜,趁此機會,將你們一行人送到寶島北部的雞籠港,隨後詐稱兵敗返回……”
“為何要兵敗返回?”周昌盛家主十分不解道,“我聽說鬆江伯近期購得了兩條西方蓋倫船,每條船上配備了大小火炮五六十門,再加上原有船隻十餘艘,若是能請來明州水營、錢塘水營助陣,這一場仗有六七成把握,將徐、錢、施三大家從翁洲、岱山一帶驅走。”
周進擺了擺手,搖頭說道,“六七成把握哪裡夠,哪怕是九成把握,我都不會輕舉妄動,萬一失敗了,我可就難以翻身了。這次咱們隻是做個樣子,去東海上麵走一圈,主要目的還是護送你們一行人去寶島北部的雞籠港,其他都是細枝末節的問題,不必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