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後,王象巽之子不肯善罷甘休,堅決要求查明真相,嚴懲凶手,孔瑞圖隻得將這名親兵斬殺,試圖嚴明軍法。
但事情發展到這個地步,普通士卒不樂意了。要說偷雞摸狗,東江軍營中大多數士卒,都乾過這種事情,如果都要按照軍法處置,豈不是大家都要沒命了?
他們議論紛紛,“我們每天忍饑挨餓,怕是還沒有走到山海關,就得餓死在半路上了!
主管後勤的李久成參將也慫恿道,“事已至此,多說無益。兵部堂官吳月先讓我們限期抵達山海關,現在都已經過了這個期限,我們卻仍舊停留在齊魯行省境內!就算我們不辭辛勞,風餐露宿,等到了山海關,照樣屬於延誤軍機!到時候軍法無情,吳月先把大家的腦袋都砍下來,也沒處說理!照我看,我們手上有刀有槍,還不如乾脆造反算了!”
“造反?”孔瑞圖遲疑道,“就我們這點人馬,飯都沒吃飽,一個個有氣無力,對付得了大周朝的主力圍剿?”
李久成卻笑道,“怕什麼?大周朝的主力圍剿,咱們暫時是應付不了,但咱們可以先攻打蓬萊兵工廠,奪下那裡的槍支、火炮之後,再進攻停泊在蓬萊海港的登萊水師,有了大批船隻以後,再跨海投降清軍。還怕他們王家人不成?”
孔瑞圖稍微考慮了一下,如果不帶頭造反,士卒嘩變之後,他照樣難辭其咎。可要是造反成功,奪下蓬萊兵工廠那些槍支火炮,作為投靠清軍的投名狀,他不僅能夠獲得高官顯爵,還能夠替舊主毛振南報仇雪恨。
有他們幾人充作帶路黨,清軍踏平皮島,可謂輕而易舉。
想到這裡,孔瑞圖最終下定了造反決心。因為耿雲台、尚雲吉二人,都是孔瑞圖的好兄弟,孔瑞圖想要造反,他們倆也表示鼎力支持。
東江叛亂就此開始。
可憐王象巽一家人,包括王象巽的老伴、兒子、兒媳、孫子、孫女,連同家中奴仆,合計數百人,被東江軍拿來祭旗,殺得一個都不剩。
王象巽家中祖宅,也被一把火燒成了平地。
僅有王象巽本人,外出遊山玩水,得以幸免於難。
東江軍共有一萬餘人。耿雲台、孔瑞圖、尚雲吉、李久成四人,將東江軍一分為四,各領一支兵力,到處燒殺搶掠,將登萊二州化為人間地獄。
因為普通老百姓本來就比較窮苦,東江軍大部分人也同樣是貧苦人家出身,不想底層人為難底層人,他們更喜歡攻城奪寨,搶掠大戶人家。
事後統計,僅登州府境內,就有數百名富戶地主,慘遭滅門。
王象巽便宜賣給鬆江伯府韓雪姨娘的那一處田莊,也被東江軍叛亂士卒洗劫一空,田莊莊頭一家人不幸遇難。
到了這個時候,登萊軍終於開始出城剿匪。
登萊總兵穆濟倫率領新組建的登萊騎營,合計一千人,充作先鋒,在野外主動尋求戰機。
方昆、方靖二人則率領燧發槍大隊一半兵力,緊急前往城外的蓬萊兵工廠救援,並與前來進攻的孔瑞圖、李久成等人發生遭遇戰。
孔瑞圖、李久成等人久攻不下,又遭到裡外夾擊,損失慘重。
到了這個時候,東江軍諸多士卒,才從狂熱之中清醒了過來。
是啊,連清軍主力都打不過登萊軍,東江軍又何德何能,敢在登萊軍的眼皮子底下發動叛亂?
想到這裡,本著死道友不死貧道的原則,東江軍參將尚雲吉,第一個向登州知府張安世投降。
“你們這是搞笑吧?東江叛軍昨晚偷襲登州府城,被登州守備營擋住,沒有能夠成功拿下來,現在轉頭就要向我投降了?”張安世莫名其妙道,他還想博取一份剿滅叛匪的功勞呢。
尚雲吉的那名親信卻陪笑道,“東江軍叛亂,原本是孔瑞圖和李久成二人搗鬼,耿雲台又在一旁鼓噪,他們三個人都說要造反,尚參將如果不表示跟隨,豈不是當場就要被人家給斬了?尚參將也是迫於無奈,才勉強應允了此事,不過是虛與委蛇而已。比方說,昨晚突襲登州府城,兄弟們便有些敷衍塞責,沒有用儘全力,張大人想必也有所了解?”
張安世笑道,“你們昨晚確實留了一手,但就算傾儘全力,也未必能將登州府城攻打下來。我實話告訴你們,早在你們起事前,鬆江伯便給登萊二州諸位知府、縣尊傳來口信,讓我們在東江軍過境時,注意城池防守。像登州守備營,便從數百人編製,一下子擴充到了兩千人,凡是白天進城的陌生者,都在指定客棧居住。這場仗,你們根本就沒有任何勝算。”
“但我們可以在城外燒殺搶掠,打土豪分財產,難道你們就不怕?”尚雲吉那位心腹幕僚反問道。
張安世心想,我就怕你們這些人不堪重用,打不下幾家土豪,到時候田產充公數量,都不夠登萊軍士卒分配,搶下來的金銀財寶,也不夠補充登萊軍兵餉。
因此,對於尚雲吉這位心腹的威脅,張安世隻是淡然一笑。他表示,尚雲吉想要投降可以,但隻能保證他身邊數人的性命,其他人都要打發到寶島北部的雞籠港做苦力。
尚雲吉聽到投降條件這麼苛刻,剛開始並不同意,他氣急敗壞之下,拿城外那些鄉宦人家出氣,奪得許多金銀財寶。
但是不久後,等到他聽說,孔瑞圖和李久成二人,都先後被擒,他們倆所率領的那數千人馬,也被穆濟倫名下騎營和方氏兄弟倆所掌管的燧發槍大隊,殺了一個片甲不留,最後隻有數百人跪地求饒,僥幸留得性命而已。
尚雲吉聽到這裡,都差點嚇尿了。他再也不敢和登州知府張安世討價還價了。反而還將耿雲台參將騙了過來,拿他的項上人頭,向張安世邀功。
這次東江軍發動叛亂,曆時僅十餘天,就被鬆江伯給平息了。
孔瑞圖和李久成二人,最終也沒有獲得赦免。周進委托方昆,將這兩人押送到北平城中,接受三司會審,被判處當街淩遲。
四大叛將,僅有尚雲吉一個人得以幸免,他在登萊軍陸營中,撈到了一個遊擊將軍的虛銜,負責看管盔甲,但他也心滿意足了。
鑒於這次叛亂,發生在齊魯行省,蔓延到登萊二州境內,齊魯巡撫和登萊巡撫,都因此受到了牽連,被內閣痛斥了一番。
周進的這次戡亂之功,也就沒有得到獎賞。朝廷對此給出來的說法,是功過相抵,以觀後效。
但這對於周進來說,卻達到了他的預期目標。阻擋他在登萊二州進行改製的反對力量,終於借由東江軍叛軍之手,給徹底解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