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深深看一眼陸曈,語氣微涼:“你倒是對他評價很高。”
婦人含笑不語。
“戚家那位小姐今年十七,也到了該擇婿的年紀。”
後先太子出事,先皇殯天,梁明帝繼位。太後娘娘更是常年於萬恩寺禮佛,幾乎不管後宮事務。
李氏膝下隻出一公主,性情溫和無爭,與其他皇子也算相處和睦。
此消息一出,朝中上下、公侯後院筵席上都傳遍了。
見陸曈一瞬不瞬地盯著自己,裴雲暎莫名:“怎麼不說話?”
裴雲暎俯身,提起陸曈手上處理了一半的鹿,“受傷了,怎麼不好好休息?”
“看來,他是不想與戚家結親。”
“至於戚家……”
“什麼風把您也給吹來了?”
他走到陸曈身邊,打量了一下陸曈。
……
食籃精致,幽幽翠翠的,像是青竹編製。陸曈看向裴雲暎:“這是什麼?”
明明戚清前些日子還想著拉攏他做自己的乘龍快婿,此事一過,再無可能。
她聲音一頓,淡淡道:“哀家想問問你,是個什麼意思?”
“事實而已。”
李太後歎息一聲:“其實,不與戚家結親,也並非全無壞處。”
杜長卿一麵虛偽地道歉,一麵伸手來拎裴雲暎手裡的名貴藥材:“沒關係,裴大人的心意小的一定帶到……哎呀,這麼多藥材,花了不少銀子吧?探病就探病,送禮多見外。”
裴雲暎懶洋洋點頭:“哦。”
“先前嫌隙,既解開誤會,早已不作數。”
沉寂片刻,太後突然想起了什麼,問身側女官:“不過,你可曾見過那個女醫官?”
“他心有成算,昭寧公做不了主他的親事,哀家未必就能做主。意料之中,也不算失望。”
陸曈移開目光:“我隻是在想,丟了太師府這門姻親,裴大人這回虧大了。”
“況且,他此番衝動,倒更合陛下心意。”
先皇在世時,先太子生母早逝,後立繼後李氏。
“臣與陸醫官並無私情,出言也不過是因戚玉台欺人太甚,請太後明察。”
裴雲暎:“臣明白。”
陸曈問:“買這個做什麼?”
浣花庭的小宮女們聚在一處,繪聲繪色講起那一日圍獵場上發生的事,仿佛自己親眼目睹——
“哀家倒寧願他是故意的。”
“下次你不喜歡,拒絕就是。”裴雲暎道:“或者,你可以讓他幫你料理了再回來。”
女官一愣。
這事倒不是秘密,宮裡人都知曉。
宮中閒談流言總是傳得很快,平常的事添油加醋起來,曲折也勝於仙樓風月戲碼的精心編排。
神仙玉肌膏用材珍貴,禦藥院幾乎沒有存餘,都是分到各宮貴人府上。裴雲暎這瓶是太後賞的,但陸曈桌上卻有兩瓶。
太後按了按眉心:“如今四處都在傳你衝冠一怒為紅顏,為一女醫官與戚玉台爭執……你與那女醫官真有私情?”
太後仔細打量一下他的神情,見他眉眼間坦坦蕩蕩,不似作偽,遂輕輕鬆口氣。
思及此,陸曈就道:“多謝殿帥送的玉肌膏,好得差不多了,再過五六日就能回醫官院。”
慈寧宮外圓池裡,蓮花朵朵,花葉稠疊。
不過,紀珣送來了神仙玉肌膏。聽說那藥去疤痕去得很快,苗良方也大為讚歎:“人不識貨錢識貨,宮裡貴人用的膏藥就是好。”
其實那一日在黃茅崗剛下山的時候,林丹青就已給她看過,雖然傷痕血淋淋看著嚇人,但當時陸曈護住關鍵部位,倒比想象中的要好很多。隻是傷口怕留疤。
裴雲暎順著她目光看去,隨即視線微凝。
陸曈無言片刻,道:“心領了,不過,沒有下次更好。”
“在的,剛才歇下。她傷得重,連床都下不了,說幾句話就要喘氣。真是對不住。”
裴雲暎來到醫館的時候,杜長卿就把他攔在小院前。
“臣知罪。”
陸曈看他把鹿放在大盆裡,撈起水缸裡水瓢熟練衝走血水,就道:“段小宴送來的野物廚房堆不下,沒法做藥了。”
也難怪眼高於頂的戚家一眼瞧上,願意安排給自家千嬌萬寵的掌中珠。
“有汙太後娘娘尊耳,是臣之過,請娘娘責罰。”
“如今……”
裴雲暎行禮,仿佛沒聽到話裡暗示,平心靜氣地回答。
“都說了不是你。”
身側女官低聲道:“裴大人讓娘娘失望了。”
兩隻一模一樣的藥瓶並排放在桌上,他拿起一瓶,神色有些奇怪:“怎麼有兩瓶?”
裴雲暎頓了一頓。
旁人都說是裴雲暎眼光高,又有人說是昭寧公想挑個門當戶對的千金小姐給自家兒子。他本人又親切有禮,人生得俊朗溫和,身上沒有那些富貴子弟的浪蕩驕矜之氣,自少年起,不曾聽過什麼桃色官司。
裴雲暎定定看著她:“你做了什麼?”
“我要回醫官院。”陸曈打斷他的話。
“倒也是,不過這樣算是得罪了戚公子了吧……”
豐姿俊秀,英氣勃勃,鋒芒藏於和煦外表之下,卻如腰間銀刀明銳犀利。
“什麼得罪?放狗咬人還有理了?我可聽說陸醫官被咬得可慘,滿臉是血,差點就救不回來了!”
陸曈怔了一下。
夏日天黑得晚,到酉時才漸漸黑了下去。陸曈在屋裡點上燈,剛坐下,就見一隻草編食籃落在桌前。
他饒有興致地望著她:“比如?”
轉身一掀氈簾去外麵了。
“紀珣?”
她回到西街養生已經五六日了,這期間風平浪靜,什麼事也沒發生。醫官院那頭沒有任何消息,看上去,倒像是黃茅崗搏殺惡犬一事已被悄無聲息地按下。
這回輪到陸曈臉色變了。
“陸大夫還在養傷。”杜長卿歎氣,“裴大人把禮物留下,人就還是改日再見吧。”
他問:“誰又送了你一瓶?”
“……”
到最後,隻有陸曈和苗良方二人蹲在廚房輪流處理。
裴雲暎眉眼一動:“君子?”
忙著應付帝王疑心,戚家現在確實分身乏術,無暇顧及她這頭小小風波了。
“喲,裴大人。”
“裴殿帥,如今宮裡都是你的風月軼聞,真是出乎哀家意料啊。”
“來看你。”
陸曈對自己一夜間成為宮裡上下談論中心一事並無知曉。
“怎麼偏偏是她呢?聽說隻是個平人醫官,又無家世背景,縱然生得好看,可盛京生得好看的貴女也很多嘛!”
裴雲暎臉上笑容一僵:“你又胡說什麼。”
段小宴也來過一趟,提了好多野物,都是此次夏藐的戰利品。
華釵金裙的婦人坐在長廊靠裡的小亭裡,撚動手中一串油亮佛珠,含笑看著座首下方人。
“怎麼樣?”裴雲暎望著她揚唇,“這個禮物,陸大夫還算滿意?”
“罷了。”
陸曈垂眸。
“做我該做之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