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五章 七夕(2 / 2)

燈花笑 千山茶客 11612 字 6個月前

她道:“阿暎每日忙公務,府裡就這些人,難免冷清些,難得熱鬨。”

段小宴立刻順杆子往上爬,義正嚴辭開口,“真的嗎?雲暎哥太不應該了,怎麼能為公務冷落家人。姐,你要是不嫌棄,日後我經常上你這兒吃飯,你家廚子飯做得真好吃,比遇仙樓裡飯菜還好呢……哎喲,”他跳起來:“逐風哥你踢我乾嘛?”

蕭逐風麵無表情:“無心的,抱歉。”

裴雲姝被他逗樂:“行啊,你若得了空,可以多來這裡吃飯。寶珠很喜歡你。”

段小宴便得意起來,不過很快,得意變為沮喪,“不過話說起來,也勿怪雲暎哥,這些日子還好,估計之後更有得忙。”

“怎麼了?”裴雲姝問。

“歧水有亂軍,蘇南有蝗災,聽說蝗災死了不少人,已有瘟疫漸起。”

“瘟疫?”裴雲姝一怔,隨即看向陸曈,“若生瘟疫,醫官院會派醫官前去隨行治理。陸醫官……”

“陸醫官應當不會去吧,”段小宴撓頭,“隨行醫官都是經驗豐富的老醫官,沒聽說新進醫官是去的,沒什麼經驗,去了也應付不來。”

“原來如此,”裴雲姝點頭,忽而又想起陸曈是蘇南人,唯恐此事惹她傷懷,忙生硬岔開話頭:“朝堂之事,朝堂外的人也左右不來。難得今日熱鬨,等下用完飯,便出去走走吧。”

“陸醫官,”她笑著喚陸曈,“潘樓那邊,有乞巧市,專賣乞巧之物。初到盛京的姑娘家都愛去逛逛,乞巧市上還有春橋會、織喜蛛、蘭夜鬥巧。你和雲暎都是年輕人,晚些雲暎也要送你回西街,不若回去路上逛逛,若遇著喜歡的東西也能買下。”

陸曈還未開口,段小宴先嚷起來:“好啊好啊好啊,我早就想去,一直沒尋空閒。正好今日休沐,我也去開開眼界!”

裴雲暎掃他一眼,索性道:“寶珠再過不了多久就要睡了,等寶珠睡了,姐姐也一起去吧。”

“我?”裴雲姝下意識搖頭,“我又不是尚未配婚的年輕姑娘,去湊什麼熱鬨。”

“怎麼不是?”裴雲暎悠悠開口,“年輕、尚未配婚、姑娘,每條都對上了。”

“儘胡說。”

“沒有胡說,”段小宴笑嘻嘻開口,“反正今日也是裴姐姐生辰,就跟我們一起去唄。我們人多也熱鬨,殿前司禁衛們護著你,出去也不怕被人找麻煩。”

裴雲姝“噗嗤”笑出聲來,想拒絕,卻又隱隱有些意動。

“再說吧,”她敷衍,“說不準寶珠歇得晚。”

待一壇桂酒見了底,澄黃的月亮從屋簷升至長空時,宴席散了。

下人們收拾院中殘席,裴雲姝先帶小寶珠回屋,哄寶珠睡覺去。段小宴和蕭逐風不好在裴雲姝府裡久留,便去隔壁裴雲暎宅邸喝茶,等裴雲姝哄完寶珠後出來。

待到了堂廳,熱茶上來,不見裴雲暎影子,段小宴疑惑:“雲暎哥去哪了?”

蕭逐風神色平靜:“獻殷勤去了。”

……

另一頭,陸曈正隨裴雲暎進了書房。

段小宴話太多,蕭逐風話太少,與他們二人實在沒什麼可說的,同處一處,氣氛總莫名僵硬。

似也看出她不願與二人同坐堂廳,裴雲暎就叫她進了書房。

這是陸曈第二次進他書房了。

書房還是上次來時一般,簡逸隨性,冷清過頭。桌案的水仙盆景倒是開了兩朵花,嬌嬌怯怯,兩朵白色將冷冽祛散一點,添幾分鮮活。

裴雲暎走到桌前倒茶。

陸曈看見屋子裡最深處還放著那張極小的圓桌案,上回不慎被她碰倒的、木塔堆成的小山七零八落攤在桌上,如汪被融得亂七八糟的木山,淩亂而突兀。

裴雲暎沒再把它搭回來。

正想著,手裡被塞了杯熱茶,陸曈低頭一看,裴雲暎淡道:“你剛喝了不少桂酒,醒醒酒吧。”

茶水溫熱,捧在掌心時,漸有暖意傳來。

陸曈在那張圓桌案前坐下,問:“你怎麼沒把它重新搭起來?”

裴雲暎掃了一眼:“試過,搭了幾次沒搭起來,近來忙,等空了再搭。”

言罷,給自己也提壺倒了杯茶,走到陸曈對麵坐下。

陸曈拿起一塊木頭。

木頭被削得圓融,每一粒都好像被細細打磨,握在掌心時並不粗糙。

“這是你自己削的。”她問。

裴雲暎點頭,望著她唇角一彎:“喜歡?送你一塊。”

陸曈無言,不過是塊普通木頭,竟被他說出了一種珍珠寶石的氣魄。

她握著那塊木頭,想了想,道:“我能不能問你一個問題?”

“你說。”裴雲暎回答得很爽快。

“你搭木頭,是有什麼特彆的意義嗎?”

陸曈覺得奇怪。

她把這木頭仔仔細細看過,的確就是普通木材,並不稀奇,那座塔裡也沒什麼金山銀珠,裴雲暎卻要在書房裡特意搭上這麼一座小山,即便後來被她弄塌了,也舍不得拿出去扔掉。

裴雲暎怔了怔,旋即笑了一下:“沒什麼特彆。”

他停頓一下,才繼續接著說道:“我過去,有時遇到麻煩,覺得棘手,就會削一塊木頭。”

“算是發泄,用心做一件事時,心裡會平靜許多。”

他指尖搭著杯沿,語調漫不經心。

“如果解決了麻煩,就放一顆木頭上去,時間久了,自然就成木塔。”

“所以,”陸曈驚訝,“你已經解決了那麼多麻煩?”

如果每一顆木頭都代表裴雲暎曾經的棘手、惶惑、重壓,那她第一次來時看到的那座小山,就已是裴雲暎處理過的戰果。

實在驚人。

“還行吧,”他聳了聳肩,“還是陸大夫更厲害,寫在紙上,殺一個劃一個,聽上去可比削木頭刺激多了。”

陸曈:“……”

他這是變著法在指責自己將他的名字也寫在殺人名單上吧!

陸曈嘴硬:“彼此彼此。”

裴雲暎手撐著頭,笑著望向她:“既然我回答了你一個問題,按規矩,你也該回答我一個問題。”

陸曈捧起茶盞啜飲一口:“隻要我能回答。”

他點頭,忽然道:“先前你說上京來尋未婚夫,你編纂的那個未婚夫,是以紀珣為本嗎?”

陸曈一怔。

還以為他這正經嚴肅、迂回鋪墊的,要問什麼複仇大計之類,原來就問這麼一個不著邊際的問題?

陸曈放下茶盞,“不是。”

他微微揚眉,“哦。”

屋中寂靜一刻。

他喝了口茶,在這安靜裡,忽然又開口:“那你喜歡什麼樣的男子?”

陸曈手一鬆,掌心方才捏著的木塊應聲而掉,被裴雲暎眼疾手快一把接住。

她抬眼看向裴雲暎。

明明暗暗燈色中,裴雲暎坐在桌前,那身藍色織金麒麟錦袍被熠熠燈色晃出幾分細碎粼光,青年眉鬢如畫,一雙漂亮漆黑的眼眸望著她,平靜的、鋒利的、不留餘地的。

如四麵漫溢的暖色燭火,強勢侵略黑夜的暗沉。

“我……”

她張了張嘴,模模糊糊有什麼東西心中浮起,像方才喝完的桂酒在胸腔生出酸酸甜甜澀意,奇怪的是明明再烈的酒也不會令她醉倒,更不會讓她頭腦昏寐,然而此刻簡單的問題,一瞬竟口拙難以回答。

門外有人在敲門:“世子、陸姑娘,小姐已經睡下了,夫人說,現在就可以出門了。”

裴雲姝已準備好了。

裴雲暎仍盯著她,笑著回道:“知道了。”

陸曈回過神。

“這是第二個問題了。”

她兀地站起身,把茶盞往桌上一擱,捉裙匆匆出了屋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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