鏡子前。
陸芳瑩抬著手在耳朵後麵卡上最後一根黑色發卡。
頭發盤好了,她對著鏡子轉著頭又左邊看看右邊看看。
還是全部染黑了的頭發看起來舒服一些。
林炳威在客廳裡等得有些不耐煩了,叫她:“你收拾好了沒有?”
陸芳瑩應上一聲出來,拿上自己的布包,和林炳威出門。
今天他們不出去擺攤做生意。
陸芳瑩收拾這一番,是和林炳威一起去探視林浩博。
林炳威下崗以後又過去了五年時間。
這五年裡,他們兩口子除了每天出門擺攤賺點生活費,每個月也都會空出來一天,定期去監獄探視林浩博。
今天兩人去到監獄裡,還是和之前一樣。
隔著鐵欄杆玻璃牆和林浩博說說話,鼓勵他在裡麵好好參與改造,也給他帶了點需要用到的基礎生活用品和衣物。
每次探監,都是一次煎熬與折磨。
尤其是陸芳瑩,每次看到林浩博都心疼得心在滴血。
但她也不會表現在臉上,保持正常狀態,隻說輕鬆高興的話題。
林炳威說的話相對少一些。
即便跟林浩博說兩句,也都是十分嚴肅的。
他要他在裡麵認真悔改,好好接受改造。
而每次的探視時間隻有二十分鐘,說不了太多的話。
探視完從監獄裡出來,兩口子便是從臉色眼神到心裡,都是一副失落落空落落的模樣,要好一會才能從這種狀態中緩過來。
雖說坐牢的是林浩博。
可他們又何嘗不是在跟著一起受刑。
坐在出租車上回家。
路上路過一片彆墅區,陸芳瑩伸著頭仔細瞧了一會。
瞧著的時候嘴裡說:“這裡住的都是有錢人吧?”
坐在她旁邊的林炳威沒說話,前頭的司機師傅出聲接話道:“可不是麼,能住到這裡頭的,那都得叫富豪,聽說他們都是出門有車,進門有傭人,隨隨便便買個皮包買個表,都夠普通人家生活半年一年的。”
陸芳瑩又道:“這不又過回封建社會那一套了?”
司機師傅笑道:“那可不一樣,想進這些人家裡當司機當傭人,可都不容易,那工資比在外頭乾彆的工作可高多了,還舒服。”
陸芳瑩收回目光,往林炳威看一眼。
看林炳威直接靠在椅背上閉上了眼睛,她便也就沒再往下說了。
聽說唐家一家也住彆墅去了。
這麼想來,他家現在應該也就過著這樣的生活吧。
可真是讓人想象都想象不出來的生活。
出租車過去了。
彆墅區的大門裡出來一輛轎車。
轎車上路後徐徐前行,直奔天仙庵胡同而去。
轎車在八號院外停下來。
唐海寬和吳雪
梅從車上下來,見到鄰居笑著打聲招呼。
如今這胡同裡,年輕人大多分房的分房買房的買房,但凡是有點條件的,都想儘辦法搬出去住了,留下的多是些年紀大的人,還有就是實在分不到房也買不起房的。
初夏買的房子足夠大,唐海寬和吳雪梅自然也就跟著一起搬出去住了。但他們還是習慣過胡同裡的生活,所以每天都過來。
改革二十年,外麵發展得日新月異的,但天仙庵胡同沒什麼變化。
胡同裡的老房子和以前一樣,唐家開的飯館也和以前一樣。
甚至於連飯館裡的菜,這麼多年也沒變過味道。
唐海寬和吳雪梅來胡同裡沒彆的事,除了看一看飯館裡的生意,剩下的時間便是和相處了幾十年的老鄰居們在一塊,下下棋打打牌,享受老年生活。
當然唐海寬和吳雪梅看起來並不怎麼老,兩人雖都是六十多的年紀了,但看精神狀態,說是五十來歲也使得。
與唐海寬和吳雪梅比起來,韓慶天和王翠英不管是真實年齡還是外貌上看起來,那都是很老了。
他倆也算是長壽了,兩人都七十大幾了。
因為年紀大了腦子跟不上,彆人下棋打牌的時候,韓慶天都是在旁邊看著,偶爾出聲說上兩句話,隻當是參與了。
而王翠英眼睛都花了,還時不時撚著線頭努力穿針做針線。
初秋時節,中午時分熱意仍有些盛。
吃完午飯眯眼休息了一會,唐海寬便又拿上扇子,出去到胡同裡找棋友,在有涼風的老槐樹的樹蔭之下,在棋桌邊坐下來觀戰。
在旁邊看上一會,人家讓位置給他來下,他便又下上兩盤。
唐海寬下棋向來比較慢,這又看著棋盤上的棋不動了,像是在琢磨什麼大謀略,其他人也不急,就這麼耐心等著他走棋。
然後他還沒下定主意,旁邊忽有個人出聲說:“把馬往左前方走一步。”
唐海寬聽到這話沒考慮這麼走好不好,而是下意識抬頭看了眼。
原是下意識的不經意的。
結果在看到旁邊說的人時,他猛一下愣住了。
其他人看他愣住,也便都目露好奇,轉頭往旁邊的人看了過去。
這一看過去,其他人全都愣了。
眼前這人既熟悉又陌生,真是讓他們下意識想認又不敢認。
在棋桌邊坐著的人全都沒有出聲。
站著的那人又笑著挨個跟他們打招呼:“海寬叔、秦大爺、周叔……”
等他打完了招呼,唐海寬才有些回過神來。
他仰頭看著眼前的人,用非常不確定的語氣出聲問:“你是……”
站著的人又笑著回他一句:“海寬叔,我是韓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