改革二十年,生活富裕了,小縣城的變化也不小。
火車站外有拉客的摩托車。
韓霆問了問路,花錢坐摩托車去了汽車站,又在汽車站坐上了去往清河鎮的鄉村客運小巴車。
小巴車客滿後發車。
韓霆坐在靠窗的座位上,看了一路窗外的風景。
沿路都陌生,直要快到清河鎮的時候,才看出了些許熟悉感。
到清河鎮下車,韓霆沒在鎮上多留。
鎮上沒什麼正經車站,就在以前的招待所旁邊掛了個牌子。
他便在招待所開了間房放下行李,又換坐三輪車,去往潭溪大隊。
下了三輪車站在潭溪大隊村頭,眼前的景象又陌生又熟悉。
當初老鄉們住的土坯房很多都沒有了,大部分人家都蓋起了更遮風擋雨的磚瓦房,有的人家有錢,還蓋起了兩層的小樓房。
韓霆往村裡去,憑著記憶找到劉書記家。
劉書記這會已經很老了,眼睛花耳朵也聾,看到韓霆好半天都沒認出來,認出來以後忙又熱情招待。
韓霆坐下來跟他敘了敘舊,說起當初他和梁有田去北京那次,其他所有知青都去參加聚會了,隻有他沒有去,說起來很是不好意思。
韓霆留了禮品看完了劉書記,又去梁有田家看了看。
和梁有田敘完舊已經是中午時分,沒推得掉梁有田的熱情,就留在他家吃了頓午飯。
吃飯的時候,梁有田對著桌子上的菜說:“怎麼樣?咱們鄉下的日子現在過得也算不錯了吧?”
韓霆點頭笑著說:“和以前比起來那可好太多了。”
梁有田讓他拿筷子吃飯,又問他:“你這突然回來是有什麼事吧?”
韓霆笑著道:“沒有,就是想回來看看。”
梁有田想想他又能有什麼事呢,於是也就沒再問了。
韓霆在梁有田家吃完飯,也沒再多逗留。
他又憑借著當年的記憶,找去隔壁的沙莊大隊,進村後再找年紀大的人問問路,找到了當年那個接生婆的家裡。
接生婆年紀現在也很大了。
韓霆找到她家的時候,她正靠在院子裡的破椅子上曬太陽。
她和韓霆之間可沒有什麼交情。
若不是特意來找,在彆的地方即便碰上麵說上話,隻要不提起當年的事情,對方都不會知道彼此是誰。
所以韓霆也沒跟她多寒暄。
給她送了老年人愛吃的營養品,便直接跟她說明了來意,問她:“大娘,七八年那會,潭溪大隊的兩個知青找你接生,你還記得不?”
大娘想了想說:“七八年……那都是二十年前的事了,我年輕時候接生了那麼多人,現在老了記性也不好,哪還能記得哦?”
韓霆說得更具體了些,“您再好好想想,潭溪大隊的,當時是偷偷找您接生的,孩子生下來之後也沒抱走,給您了。”
聽到這話,大娘麵色一怔。
他仔細看了看韓霆,問:“你是?”
韓霆直接回答說:“我就是當時那個男知青。”
大娘自是認不出他是不是的,隻又問:“你這會來是?”
韓霆仍回答得直接,“大娘,您也知道,當年我們把孩子給您送人,是逼不得已的,這些年我一直很愧疚,我現在來,是想見見他。”
大娘又說:“我是老了,可我也還記得的,咱們當時可商量好了,我幫你們接生,幫你們瞞著這個事情,你們生完把孩子給我,我把孩子送給誰,你們不管也不問的。”
韓霆低下頭道:“我知道,可我這心裡實在愧疚難當。”
大娘說:“你要真是覺得愧疚,覺得對不起這孩子,那你還是彆問了。”
韓霆抬起頭,“大娘,我千裡迢迢地過來,您就讓我見見他。”
大娘忽歎口長氣,“不是我不想讓你見,是見不著了。”
韓霆聽得微微蹙一下眉,“什麼意思?”
大娘又歎口氣,“你還是彆問了,這孩子從生下來你就見過一麵,見不見都那樣,你就當沒生過好了。”
韓霆道:“可他畢竟是我親生的。”
而且在前世的記憶當中,也是相處了很久的。
大娘沒再繞彎子,歎息著說了句:“死了。”
韓霆麵色猛一怔,僵了好一會,擠出聲音:“你說什麼?”
大娘說:“八三年的夏天,大河裡漲水,他跟幾個孩子去河邊玩,不小心滑進了河裡,沒救上來,淹死了。”
韓霆瞬間隻覺得五雷轟頂。
他看著大娘,整個人僵得連睫毛也不動了。
八三年。
正是他和超子鍋蓋去南方的那一年。
如果他不是去南方而是來了這裡……
如果他不是一心想著出人頭地在南方折騰了那麼多年……
如果……
哪裡來的如果。
該死的人,明明是他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