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忱低頭,認真看她的購房合同。
孟思維安靜等著。
她知道這個看合同的時間也是計時要錢的,之前律所裡有的律師一個小時連合同都給她看不完,到時間立馬合上合同提醒時間到了。
孟思維發現裴忱看合同的速度很快,不時會用鉛筆在她合同上做些極輕微的標記。
她想看看裴忱做標記的內容是什麼,然而兩人之間坐的距離並不近,隔了差不多半米。
孟思維伸著脖子也沒清楚,對著兩人之間的距離,然後緩慢挪動身體,無聲坐得近了一些。
隻不過她剛挪好距離,身邊的人停下看合同的姿勢。
裴忱扭頭看向正往他身邊坐的孟思維。
孟思維猝不及防對上裴忱的眼睛,慌忙開口解釋:“我隻……”
裴忱打斷她:“坐過來吧。”
孟思維:“唔?”
裴忱直接把合同拿到兩人中央。
孟思維看到裴忱身邊的位置,依言坐過去。
兩人的胳膊在坐下時輕輕蹭了一下。
孟思維抓著沙發,跟在身邊看裴忱認真那些合同上的條款。
裴忱一邊看一邊問:“是延期不交房對嗎?”
“嗯。”孟思維忙點頭,“合同上是去年交房,現在都過期一年多了。”
“之前去售樓部還有人,最近去售樓部連人都沒有,電話也打不通。”
她說這些時聽起來莫名像小孩子告狀。
普通人在碰上這種問題時往往極為無助。房子是人生一輩子的大事,卻有數不清的人在上麵被坑的頭破血流。
裴忱很快看完合同,放下鉛筆,麵對孟思維說:“購房合同注明如果不能按時交房有三個月的諒解期,但現在的時間顯然已經超過三個月。”
孟思維:“嗯。”
這些她都看了的。
裴忱:“你的合同裡隻寫了買方需要承擔百分之十的違約責任,但沒有寫明賣方的違約責任。”
孟思維立馬答:“對。”
她說起來很生氣,開發商利用大眾法律知識欠缺並且購房需求強烈的心裡,在合同裡隻寫了買方的違約條款,根本沒有寫賣家的違約責任。
據說當時有稍微懂行的業主看出來想要加一個補充條款,全被開發商拒絕,說都是統一模板,您大可以不買,霸王至極。
裴忱又翻了翻合同,解釋:“不過這個其實你不用太擔心,雖然你跟開發商的合同沒寫,但我國合同法和商品房買賣合同糾紛解釋裡都有注明,除不可抗力因素外,開發商預期三月以上未交房,應該按照一定比例對購房者支付違約金或做出賠付,如果再次協商無果,購房者可以要求終止合同。”
孟思維一聽合同沒注明也能要求賠付:“真的?”
裴忱:“是的。”
“這是法律對於相對弱勢群體的保護,隻是一般來講,購房者和開發商的官司將會比較難打,因為無論是財力還是人力,相較於開發商,購房者都是勢單力薄的位置。”
孟思維聽到這裡後又耷拉下腦袋,極為泄氣,甚至像自言自語般地問了句:“那怎麼辦?”
她知道這種官司肯定不好打,否則市麵上也不會那麼多爛尾房,以及迫不得已住進爛尾房的購房者。
裴忱看到孟思維耷拉下的腦袋。
她紮了個丸子頭,這個距離可以看到她頭上很多毛茸茸的碎發,耷拉腦袋的時候,睫毛在她眼下擋出一片小小的陰影。
此時的她整個人仿佛都被籠罩進一片慘淡的小雲朵裡。
裴忱喉結微動,又開口說:“我不是專研房產糾紛這一塊,如果你需要的話,我可以幫你問問我對這方麵比較有研究的朋友。”
孟思維聽後又噌地抬頭。
裴忱相關的朋友……
不用想也肯定都是p大那些厲害得不得了的法律高材生。
孟思維臉上露出喜色,隻是忽然又猶豫:“那……”
裴忱知道她想問什麼,看了眼她手機上秒數正不停變化的計時器:“隻是朋友間順口幫你問一句,沒到正式谘詢打官司的程度,用不著給錢。”
雖說隻是順口問一句,但孟思維已經極為感激,用力點頭:“謝謝!”
裴忱輕輕“嗯”了一聲。
……
孟思維開心到第二天就把自己昨晚跟裴忱谘詢的事情打電話給鐘意說。
相比於孟思維的激動,鐘意的態度顯然要理智點:“裴忱……行嗎?”
“他都說了他現在沒有從事律師工作,收費都隻敢收你一百塊一個小時,你還這麼信他的?”
“學習好也不代表一個人的工作能力就好啊。”
孟思維麵對鐘意的唱衰噘了噘嘴:“那你是不知道我之前去谘詢的那些律師,給我的感覺都不如他。”
“這樣啊,”鐘意笑了笑,“行吧。”
“反正也不貴。”
孟思維:“對啊。”
她掛了跟鐘意的電話,馬帥剛從外麵處理了點事情回來,看到辦公室裡喜笑顏開的孟思維,問:“什麼事啊這麼開心?”
孟思維一時不知道該怎麼跟他解釋:“沒什麼,私事。”
馬帥也不多問,他明顯有更有話題的事要說,滑著轉椅到孟思維身邊:“我剛才去了趟刑偵。他們說上次那個無頭女屍案最近開庭了。”
孟思維:“真的?什麼時候?”
馬帥:“就昨天,犯罪嫌疑人一審死刑。”
孟思維聽到死刑後點點頭。那起案子作案動機惡劣作案手段殘忍,死刑是最應該的結果。
馬帥:“我跟你講,刑偵的哥們兒不都說那犯罪嫌疑人被抓的時候一直毫不悔改猖狂的很嘛,據說昨天上了法庭都囂張的要死,一開始還在那裡狡辯呢,說要鬨到最高法院去讓你們這群人全完蛋,結果,你猜後來怎麼著?”
孟思維:“怎麼著?”
馬帥噗嗤笑出來:“結果最後被公訴一條一條問的啞口無言,還沒宣判就嚇癱在了當場。”
孟思維聽後有些驚訝,感歎:“厲害啊。”
她見過很多被抓捕後仍舊態度囂張狂妄,沒有絲毫悔改之心的罪犯,這些人往往會在最後法官宣布審理結果,發現真的要受到法律製裁時才有點畏懼之心,而有的甚至在聽到宣判結果後仍大鬨法庭說不服,對法律的蔑視讓人心驚。
昨天那在刑偵隊都一致被認為態度囂張難以審訊的犯罪嫌疑人,開庭後還沒宣判就直接被檢方公訴問得癱軟,這顯然全是檢方的功夫。
於是孟思維此時不得不佩服那幫相較於他們主要負責羈押逮捕的公安,那些動嘴皮子更多的檢方。
馬帥拍大腿:“就那檢察官,剛調來的,據說一句一句,一條一條的問,每一個字都擊在嫌疑人心理防線上,牛逼死了。你從前是長宜中學的對嗎,我聽說他好像還是你們校友。”
孟思維:“校友?”
馬帥:“對啊,我不是一直跟你說姓裴嗎,這次終於問到了,叫裴忱。”
“你快記一記,你們當時學校裡有沒有個叫裴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