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年的聲音像是玉石相擊又像是流水孱孱,不知不覺,薑昭聽得有些呆了,就連簡知鴻難得擔憂的眼神也沒發現。
“嗯,卿等所言有理,如此便按照你們說的辦吧。凡所查到之人,無論身份無論官職一應羈押,後續所謂施恩朕自會考量。”景安帝一錘定音,讓簡知鴻陸照二人退下辦事。
他敏銳感覺到了今日盤奴的異樣,處理政務的心思就淡了一些。
二人應聲而退,轉身的時候都裝作不經意地往枯坐的少女處看了一眼。
尤其是陸照,眸光深邃,他突然記起來上輩子邊防衛貪汙瞞報一事敗露後,朝廷查出參與其中最多的是承恩侯李氏一族,而李氏正是李太後的娘家。
他還回憶起了抄家安國公府時聖旨中的一樁罪名,勾結罪臣李氏……
“狀元郎見過明月郡主?”出了乾清宮,簡知鴻狀似無意地開口詢問。
陸照反應過來,頷首道,“初入安國公府時,照有幸見過郡主一麵。”
簡知鴻摸摸下巴,對這個回答還算滿意,然後下一秒他就聽到陸照輕描淡寫地反問,“陸某也有一個疑問想要簡指揮使解答,不知兩次和指揮使走在一起的麵具少年是誰,昨日陸某去玄冥司也並未見到。”
……
乾清宮中剩下舅甥兩人,景安帝長長歎了一口氣,看向無精打采的盤奴,“舅舅又不是怪罪你行為出格,你若喜歡那陸照儘管喜歡便是。”
大不了他親自賜婚,或者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隻當不知道此事。
薑昭搖搖頭,雖然心中的失落的確有一分是因為陸表兄,但一切和陸表兄無關。
她深深吸了一口氣,抬眸看向一直疼愛自己的舅舅,一字一句地道,“舅舅,當年崔氏宮變的事情,您就沒有彆的懷疑嗎?”
她私下看過玄冥司的卷宗,發現浸泡毒素的湯匙是崔氏提供的不假,可那時舅舅對崔太後已經有了防備,崔氏的人根本挨不到帝王近側,能將湯匙放進宮宴裡麵的人走的是外祖母的門道。當時因為中毒的是她,外祖母的親孫女,此事才輕飄飄地掩蓋過去。
景安帝萬萬沒想到她開口便是崔氏謀逆,威嚴的深目一凝,忽然大步走到她跟前,摸了摸她的腦袋,“朕是皇帝,天下之事宮中之事朕豈會不知。盤奴,崔氏已成過眼雲煙,不要再想了。”
慧極必傷,景安帝倒希望自己養大的外甥女能笨一些,不要那麼敏銳那麼聰明。
“外祖母參與了崔氏謀劃,父親母親也都參與了對不對?”薑昭急急地問出口,眼神帶著想知道的懇切。
“朕也隻是懷疑,那個放湯匙的宮女雖然與你外祖母有關,但也不能證實就是她指使的。”景安帝眼神晦暗,若不是懷疑李太後端敏他們,他也不會將盤奴留在自己身邊撫養。
一開始,他確實想通過盤奴體內的毒素查出李太後和此事的關聯,後來,那麼一大點的小嬰兒呼吸都快沒了,被他喂養活了下來,安靜可愛還會撒嬌,景安帝的一顆冷硬的心徹底化成了一汪水。
他因生母是宮女自幼被欺負排擠,投注到盤奴身上,便希望她享有世上的一切尊榮富貴,收拾安國公府和端敏的心思也就淡了。
“舅舅,父親抓到一個人,是一名姓劉的女子,據說和崔家有關。”薑昭悶悶地開口說出此事,她猜到舅舅不再查下去有自己的原因。
聞言,景安帝眯了眯眸子,嗅到了一股不同尋常的氣息,簡知鴻呈給他的名單中三成是李氏族人,這隻會是一種巧合嗎?
“盤奴,崔家一事過了那麼久人也死光了不急。眼下最重要的還是海禁,打了幾年的漠北,國庫空虛不能拖下去了。往事不可追,再者舅舅正準備解了長信宮的幽禁。”
他這麼意味深長的一說,薑昭瞪大眼睛,精神氣一下子回來了七成,“舅舅真要解了皇後娘娘的幽禁?那高貴妃和太子不得氣死了。”
“不成器的東西再是雕琢也是個廢物。”景安帝嗤笑了一句,薑昭識趣地閉上嘴巴,隻眼睛滴溜溜地轉。
不成器的東西明顯指的是太子,舅舅的意思是要轉而扶持靖王?
“陛下,靖王殿下求見。”正當薑昭想著靖王的時候,內監突然進來稟報。
景安帝傳靖王進來,同時用眼神示意薑昭回她的偏殿去。顯然有些事情,景安帝要和靖王單獨說。
心口的大石移走了一半,薑昭的身體前所未有的輕鬆。她清楚舅舅要用崔皇後和珩表兄,眼下就不會翻出崔氏當初的事,她的顧慮就可以放一放。
“咳,舅舅,陸表兄的事情您就當做不知道吧。”還能拖些時候不去想那些醃臢事,薑昭的心思又活泛起來了,跑開的時候哼哼唧唧留下了一句話。
景安帝瞪了她一眼,笑罵了一聲促狹鬼。
靖王進殿的時候剛好與匆匆跑走的薑昭擦肩而過,站定看著她背影消失不見才又往裡走。
“父皇,兒臣不想成婚,選妃一事暫且作罷。”靖王低低的聲音隱隱約約傳到宮婢耳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