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她分開後的那八年時間, 應該是我的生命裡度過最漫長的一段時光。
剛開始,我想,我要不停地工作, 這樣, 我就不會再有空閒的時間去想她。
總有一天,我會做到忘記她的。
她會在以後的歲月裡,在我的記憶中一點點被淡忘。
可我想錯了。
無論我怎樣將自己的時間利用到極致, 讓大腦沒有一刻空隙時, 我依然會想起她。
想起第一次見到她的時候, 想起她對我說過的每句話,都仿佛刻進了我的腦海中。
坦白來講,最開始,薑知漓並不是我喜歡的類型。
她嬌氣,任性, 還很麻煩, 喜歡在一些奇怪的事情上浪費很多時間,總是試圖挑戰我的各種底線。
甚至,她還曾大言不慚地當著很多人的麵跟我打賭。
她說, 一個月之內,我一定會喜歡上她。
當時麵對她的信誓旦旦, 我隻是嗤笑, 且不以為然。
因為我知道, 我不會那麼輕易地對一個人產生如此強烈的感情。又或者說,我對我的理性始終抱有絕對的自信, 於是選擇性地忽略掉了在看見她第一眼時,突然加快了的心跳。
我以為她會有多麼高明的追人方法,其實並沒有。
我兼職的那家便利店不遠處, 細雨如絲,她就蹲在門外,給一隻無處可歸的流浪貓撐傘。
等到我結束兼職出來時,她再裝作偶遇一般,陪我一路走到公交車站,然後小心翼翼地分給我一瓶她最喜歡的草莓牛奶。
哪怕隻是劃破了手指,她都會極為委屈地跑來找我,既便是我不理她,整日冷著臉,她也毫不退縮。
有一次,我記得是一次競賽名額的爭取,我的競爭對手是市長的兒子,最後結果出來時,我也並不意外。
老師同時覺得遺憾可惜,卻沒有人願意站出來,哪怕僅僅是為我爭取一點公平。
隻有她。
第二天早上去學校時,我看見了公告欄上貼滿了成績單和每年競賽的得獎情況,我的和市長兒子的並列粘貼在一起,高下立現。
當天下午,我便聽說,薑知漓把校長辦公室鬨了個天翻地覆。
我知道她的家境很好,可她卻沒有動用那些來幫我。
她依靠著她自己微薄的力量,想儘辦法為我爭取一絲公平。
辦公室門外,我聽見她篤定道,我就是最合適的人選。
如果是我去參加,比賽一定會贏。
我不知道她是哪裡來的自信,認為我一定會贏。
可我那時似乎已經隱有預感。
我們之間的那個賭約,她或許真的要贏了。
我隻能用儘一切辦法,去堅固心裡的那道防線。
一次運動會,她摔傷了腿,卻堅持不去醫務室,硬是要等在我身邊。
我借著做檢錄的名義,冷著臉不去管她,想著等她疼得厲害了,自然就會自己離開了。
可我顯然低估了薑知漓的執著程度。
她雖然沒有打攪我,卻會時不時地碎碎念賣慘,裝可憐撒嬌,像小貓的爪子撓在心上,不痛不癢的,卻讓人很難靜下心來。
我表麵上看著依然在認真做著自己的事,實際上餘光已經不止一次地往她的身上瞟去。
我明明是一個做任何事都能保證全神貫注的人,卻在那時一直不停地分神。
還有她膝蓋上的傷,真的很礙眼。
於是最後,我還是當著無數人的麵,把她抱到了醫務室。我隻能麻痹自己,告訴自己這是無奈之舉。
可她帶來的每種感覺都異常清晰,像是刻進了錄像帶,隻要我想,就能毫不費力地憶起。
我記得她的發絲滑過我的喉結時,有點癢。
薑知漓似乎總是有一種特彆的魔力。
和她相處的每個瞬間裡,都會讓我異常心動。
就這樣,和她的那場賭約,我輸得一塌糊塗。
並且,越陷越深。
隨著母親的病情愈發加重,傅正擎找到了我。
他希望我回到傅家,因為我可以做他最趁手的一樣工具,作為交換,他會給我無數人傾其一生都無法擁有的財富。
可我不想。
我不想離開江城,哪怕現在的日子每一天都過得異常艱辛。
可我依然不想。
更準確地說,我不想離開她。
可是,有一天開始,薑知漓卻突然不見了。
她開始不來上學,我四處打聽,才知道是她的家裡出事了。
可我找不到她,隻能整日在她的家門口等著。
我忘了我究竟等了幾天,隻記得那晚的雨下得很大。
她甩開我的手,告訴我,她隻是玩玩而已。
她說,彆再糾纏了。
那是我第一次,體會到如此無力的感覺。
哪怕是聽見醫生說出高昂的醫療費時,我也不曾如此束手無策過。
我相信了她的話,也不知道該怎麼挽留。
隻覺得,在這場感情的博弈裡,我輸得一敗塗地。
很快,我留在江城僅剩的理由也沒有了。
我從未想過,我們會是這樣的結局。
初到美國的那幾年,我也曾試圖去忘記有關她的一切,開始新的生活。
可我失敗了。
哪怕隻是一個普通的雨夜,都會叫我想起那晚,她說過的每個字,每句話,甚至細致到她的每個表情。
我曾一度認為自己是瘋了。
否則,為什麼她已經讓我如此心痛如絞,我卻仍然舍不得忘記。
隨著我得到的權力和財富越來越多,我終於有能力找到了關於她的消息。
當晚,我便獨自一人乘上了飛機,跨越了數萬裡的距離,來到了她的身邊。
我終於找到她了。
異國的街頭,大霧彌漫,我就站在她身後的不遠處,看著她熟悉卻陌生的側臉。
隻是遠遠一眼,卻讓我再度聽見了,早已死寂多時的心房裡,那震耳欲聾的心跳聲。
明明近在咫尺,我卻不敢再多走上前去幾步。
因為,我想,她應該不會想再見到我。
我始終記得,分手那天,她說,彆再糾纏了。
所以,既然如此,我也不該再打攪她的生活。
哪怕我無法放過自己,也應該放過她才對。
那些她不願想起的回憶,我一人守著就夠了。
我就像是養成了習慣一般,為數不多的空閒時間裡,都被我浪費在往返兩國的飛機上。
我看見她在實習的路上,盯著街邊櫥窗裡的栗子蛋糕駐足了許久。
於是,我走進了那家咖啡店。
以後的每一年,她都會收到一份來自陌生人的栗子蛋糕。
她不需要知道那是我送的。
她隻要知道,這個世界上,永遠有人在愛著她,這就已經足夠了。
後來的某天,因為天氣原因,飛機延誤,我到得很晚。
經過她工作室必經之路時,我聽見了巷子裡不正常的聲響。
聽見她的聲音時,那是我第一次生出想要殺人的衝動。
那一刻,心臟像是被一隻手狠狠攥緊,我從來沒有如此怕過。
那之後的很久,我仍然會後怕,不敢想象如果那天我來晚了一刻,會是怎樣的情景。
幸好,我沒有來遲。
將她送到醫院之後,我便重傷昏迷,失去了所有意識。
再醒來時,我走出病房,就撞見了韓子遇從隔壁的病房中走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