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進去之後叩拜完畢對雍正繳旨:“……兩年辛苦,差事俱已完成,現向皇上繳旨。”
雍正也很正式地與她對答,最後安排說:“明日述職,諸位大學士,各部尚書,宗室諸王貝勒前來旁聽。”
大殿上兩邊站立的百官一齊應答。
海棠這次的述職很重要,是對這兩年的一個總結,更重要的內容是對將來的一個展望,也可以說是對將來的規劃。
光是對這兩年差事的總結都花了一天時間來述說,動用了無數的數據和折子,參與回話的屬官
有五百多人。他們每人負責其中一項,當海棠有需要的時候,他們就進來在一邊補充,同時也回答詢問的問題。
第二天就是海棠對將來的展望,今天沒昨天那麼興師動眾,是關起門來極少數人有資格參與的一場會議。
今天參與會議的除了雍正和十三阿哥老六阿哥外,還有十六阿哥和十七阿哥。小一輩的除了各位皇子外,就是弘陽弘杲弘明和十三阿哥家的弘暾。至於外姓人一個都沒有出現,連許多鐵帽子王都沒參與進來。
海棠根據自己在這兩年對去過的幾省的看法和認知向雍正建議分兩步走。
第一步是積蓄實力,加大出口力度積蓄資本,同時探明各地的礦藏,提前鋪設好道路。讓民間大量人口從土地裡脫身出來,國富帶動民富,培養熟練工人,為第二步的開發重工業打好基礎。
第二步就是發展重工業,她解釋了輕工業和重工業的區彆,闡述了重工業對國家的影響,這一步的目標就是初步形成工業化,在全國幾處大省形成工業區。
這隻是兩個大方向,其中還有無數小項和需要完成的目標。大家光是聽這裡麵的布局以及完成目標後帶來的利益和後果就聽得腦袋發脹,而且大家敏銳地發現這一個目標不是短短一二十年就能完成的,因此議論聲很大,畢竟需要兩代甚至三代帝王去推動。
如此長周期的一個計劃真的能夠執行下去嗎?
而且這個計劃真的有裡麵描述得那麼美好嗎?萬一走錯了怎麼辦?一旦走錯了之後就有可能萬劫不複。
上午海棠講解這個計劃已經講解得口乾舌燥,到了下午又要麵對著這些人的問詢一一解答。她反複強調,日後種田是不能富國強民的,龐大的疆域之間人口流動貨物運輸所需要的時間越短越好。隻有距離縮短了來往頻繁了才會內外一心,這對安定社會非常有用。
但是他說的這些又和大家在上書房了解得不一樣。上書房裡麵教育出來的是合格人才,也僅僅是合格而已,這樣的人才放在幾百年前或許真的是明君,但是放到眼下,真的有些弄不懂事情的發展了。
雍正就說:“這事兒不是一兩日能說清楚的,再議吧。”
等大家散了之後,他留下幾個兄弟討論這事兒。還是因為那句話,茲事體大,這些人不敢輕易下結論。
如果讚成,將來若是執行下去出了問題怎麼辦?總要有個人為這件事情背鍋,今日讚成的人就有可能是日後背鍋的人之一。如果不讚成,可是目前也拿不出什麼有效的反對論據,沒法證明這件事到底是對是錯。
十三阿哥說:“姐姐的意思彆的可能不太懂,但是重商輕農大家都聽出來了。這與咱們以往看聖賢書上得來的意思大相違背,可咱們是從關外來的,聖賢書也沒讀幾年,該不該遵守咱們也不好說……要不然這件事兒放到朝廷上議一議?”
老六阿哥心想這種事隻要拿到朝廷裡麵討論,必然會有一大群人反對。就朝廷上天天發生的事情無風還有三尺浪,更彆說這樣的大事了。
老六阿哥說:“妹妹不是一直說眼下就是大爭之世嗎?這方案就相當於變法,當初商鞅變法就是為了富國強民,這也是為了富國強民。其實咱們已經走在變法的路上,而且這變法也是四哥親自下場推動的。如果遵守聖賢書有用,那麼汗阿瑪晚年為什麼留下這麼一個爛攤子?對,子不言父過,我不該這麼說。我就問問你們,是想回到幾十年前還是想過眼下的日子。”
幾十年前大家的日子和現在的日子沒什麼變化,若是真的要比較一下,那就是朝廷的日子有變化。朝廷以前想賑災都擠不出銀子來,哪裡像現在銀子堆滿了庫房,也不用擔心糧倉裡麵的糧食不夠吃。就從這方麵考慮,朝廷的日子是向好變化。
雍正回憶了一下以前,再考慮一下眼下,跟幾個弟弟說:“要麼是為朝廷,要麼是為咱們家,咱們總要考慮一頭,這事兒我覺得行!”
十六阿哥看了看幾個哥哥,發現這裡麵最激進的就屬於四哥了,這邊還沒討論出結果呢,他脫口就說這事兒行。
現場沉默了下來,他都說行了,還討論什麼?
雍正也有自己的解釋:“當初汗阿瑪還在的時候,朝廷裡麵每年都能接到地方上的稟告,不是這個地方反了就是那個地方作亂。還有什麼罷工罷市罷考,再有什麼邪說歪道蠱惑人心。朕這幾年沒聽說過有這類消息,並不是百姓覺得朕有多麼仁愛百姓而心向朝廷,朕在這京城裡麵坐著,就是心憂天下,和百姓們中間也隔了一層官員。這些官員你們還不知道嗎?個個如狼似虎,看見好處恨不得扒下來一層皮,朕縱然是有好意也傳達不到百姓耳邊,有好處落不到百姓手裡。可現在為什麼沒這類消息了?那是因為日子有了奔頭,連蘇秦都說‘使我有洛陽二頃田,焉能配六國相印’,道理都是一樣的。”
現場大家麵對麵,都能看到對方臉上的表情:這事兒皇上他想做。
既然他都決定了,那就做吧。
決定了要做之後也不是立即實施,而是要評估第一步是否合理,這需要最少半年乃至於一年的時間。在開始評估之前,雍正把幾個兒子叫過來詢問。
“你們覺得你們姑媽的這個計劃怎麼樣?朕一直在猶豫,拿不定主意,想問問你們的意思。”
弘暉沒有立即回答,他能看到這裡麵的好處,也能看到這裡麵的危機,弘暉也在心裡衡量利弊。
弘暉低頭思考,沒有立即回答,雍正也不催促,而是看向了其他人。
弘昀和二哥弘昐對視,兩人都不敢輕易開口。
弘時則是不假思索地說:“這事兒你老人家乾綱獨斷就行,有用得上兒子的,您儘管差遣,兒子不懂得大道理,乾活還是能做到儘心儘力的。”
弘晝立即說:“兒子跟四哥想得一樣。”
雍正就問弘曆:“你覺得呢?”
弘曆很聰明,他已經看出皇父心裡麵傾向於這個計劃。就說:“兒子讚成這麼做,這麼做能國富民強,既然有這樣的好處為何不做呢?”
雍正聽完之後點點
頭:“你跟朕想得一樣。”
弘昐和弘昀對視,因為平時兩個人的存在感就不強,此時就更不想多說什麼。
雍正還是想聽弘暉怎麼說,也沒有催促,就等著弘暉開口。
因為雍正親口說過要在勇王述職之後給諸子以及年幼的弟兄封爵,弘曆這個時候很想表現自己,趁著大哥沒開口立即說:“姑媽這份計劃其實是對著的,幾年前人口就已經很多了,田地裡的產出又養不活這麼多人,長此以往下去早晚必出事兒。姑媽給人安排活乾就是這個道理,以工代賑兩難自解。”
弘曆說的也是實情,因為土地兼並嚴重,產生了大量的流民,而人口又不斷地滋生,社會早就有動蕩的跡象,要不然也不會有安置棚民這樣的差事。
這時候弘暉開口:“表麵上看姑媽的這份計劃花團錦簇,然而這裡麵也有一大危機。這危機其實和土地兼並有關,咱們追求的是國富民強,反過來也是國強民富,到時候普通百姓能夠吃飽,但是那些大富豪們錢更多了,多了之後會怎麼辦?他們會買地呀!到時候土地兼並會更加嚴重,朝廷要用地,這些地主若是不賣呢?再或者是他們握著大量的土地又有大量的銀子肆意打壓兼並吞噬一些小工坊呢?”
儘管沒有經曆過,也沒有聽說過,弘暉敏銳地察覺出來將來新興資本和地主必然有一戰。
這就是他覺得隱藏在盛世繁榮之下的一個危機,弄不好將來這個危機能危及皇家。
雍正聽了還在沉思,弘時問:“大哥的意思是不執行姑媽的這份計劃?”
弘暉搖頭:“不不不,姑媽這份計劃並沒有錯,如今大勢已經形成,攔是攔不住了,而且咱們也不能攔,要是攔著不執行這份計劃,那麼天下多出來的這些人口怎麼辦?不執行這份計劃,流民早晚會振臂一呼,執行了機會計劃可能會推遲幾年。說到底還是土地兼並這個膿包的根兒沒有除掉。”
弘晝不在乎地說:“咱們家又沒有兼並土地,他們振臂一呼針對的是地主,又不是咱們。雖然說咱們家是天下之主,按道理來說天下的土地都是咱們的,可是除了京城周圍的這些皇莊,咱們家並沒有什麼土地,認真比起來,這些莊子還不如江南那些大地主家的土地多呢。關外的不算,再說關外也沒有多少人口啊,地廣人稀。到時候咱們隻管做壁上觀就行。”
道理不是這麼說的,就算關外的土地不論。八旗有沒有土地?各王府有沒有土地?權貴們都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想做壁上觀太難了。
雍正說:“原來你擔心這個,飯是早晚要吃的,人是早晚要死的,這口飯不吃明天就要餓死,這口飯吃了明天就餓不死,早死晚死,朕寧可晚死。就這麼辦吧。”
說完他站起來:“這事就這麼定了,你們準備準備,朕這幾天就要授予你們爵位了。”他對弘暉更滿意了,目前就弘暉看出這裡麵隱藏的弊病,然而土地兼並這事兒自古有之,是各個朝代骨子裡帶的病根,想根除很難。一代人有一代人的難事,說不定弘暉的劫難就是它。
他說完之後背著手出去,儘管剛才他說了一堆死字,很不吉利,然而想想也確實該這麼選。
弘暉無話可說,心裡打定主意要對這份計劃的執行實時留意,免得在中途執行的時候出現意外。
而其他幾個皇子被授予爵位的消息吸引了,每個人都眉飛色舞,臉上帶著紅光,都在想自己能得到什麼爵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