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不算什麼,四阿哥對自己的伴讀也照顧,一起同窗了那麼多年,能幫一把是一把,而且四阿哥對教過他的師傅也很重視,暗地裡接濟過他們。
四阿哥說:“老實點,彆冒頭。爵位不過是早晚的事兒,若是浮躁反而不好。”
六阿哥點頭,他也不是浮躁,他就是覺得弟兄們都挺好笑。
過了兩天,大家重新回到了暢春園,海棠就著手準備離開了。
在走之前,她打算在郎惠園宴請太後和德妃,請她們去住幾日。德妃和上次一樣隻去玩一日並不住下。
因此太後第一日不張羅著遊園,把時間和園子讓給德妃婆媳。
這次和上次來完全不一樣,暢春園是水多,雖然不是湖光山色,也是風景秀麗,開闊的環境令人心曠神怡。郎惠園是樹多,從高到低,從鳥鳴到花香,講究一個層層疊疊。這也就是康熙覺得不舒服的原因,處在其中如入叢林,雖然是一步一景,但是因為樹木花卉遮擋了視線,令他不能儘在掌握,有種被困住的的感覺。
此時氣溫升高,陽光從樹葉縫隙裡中照射下來,各處亮堂堂的,到處鳥語花香,德妃進入這樣的園子頓時覺得處處都好,十分喜愛。
“哎呦,這時候再看,這幾十萬銀子沒白花,你四哥也沒白費心思,這地方好啊。”
海棠和桂枝一人攙著德妃的一條胳膊,後麵是四福晉和六福晉扶著宮女嬤嬤的手慢悠悠的跟著。遠處有馬車,防著體力不支的時候還能坐上逛園子。
桂枝就說:“這錢花到哪裡哪裡好看,回頭四哥和六哥的園子修了,您再去看也好看。”
德妃看了桂枝一眼沒說話,惠妃去過幾次大阿哥的園子?宮裡的妃子哪裡能隨意進出,自己跟著來這裡看看轉轉,已經是因為女兒與眾不同了而特意破例了,彆的也求不來了。
海棠說:“額娘,前麵有花,還有亭子,進去歇歇吧。”
“走吧,讓你嫂子也歇會。”
四福晉和六福晉紛紛說不累,但還是一起入了亭子裡休息。
海棠在亭子裡給她們斟茶,因為四福晉和六福晉是孕婦,茶水都很淡。
海棠算著日子,把杯子捧著遞給六福晉後說:“我要是沒事兒早點回來,說不定能趕上六嫂子生產。”
德妃翹著帶指套的手指端著茶盞輕輕的吹了吹浮沫沒說話,她到現在都不搭理六福晉。六福晉跟著可以,在她跟前晃悠也可以,她就是不搭理六福晉。
六福晉也沒放心上,德妃要真是狠心,今年選秀的時候就往他們院子裡塞人了,如今她懷著孕,德妃也沒過問他們夫妻房裡的事兒,就這已經好過九成九的婆婆了。這婆婆給臉色看怎麼了?她要是不給她兒子塞女人,六福晉願意看婆婆一輩子臉色。
四福晉就是德妃和六福晉之間的橋梁,聽了這話就說:“是啊,算著日子就在九月,將來侄兒和妹妹同一個月過壽呢。”說完看看德妃的臉色,就笑著跟海棠說:“如今該給孩子準備東西了,衣服襪子被子毯子……額娘準備了可多呢。”給產婦的老參也準備了,防著生產的時候要用。月子裡食補的東西也準備了,如今宮裡孕婦多,怕到時候內務府供應不上,要提前打招呼。
德妃把杯子放下,不在意的說:“我如今也沒事兒,閒著也是閒著,忙慣了,不給自己找點活兒乾不舒服。”絕不是特意給老六家準備的!
桂枝忍不住白她一眼,這日子湊合起來真麻煩!也不知道什麼時候能化乾戈為玉帛。
六福晉立即謝德妃,德妃一點反應也沒有,當沒聽見,眼神都沒給一個。過了一會德妃說:“走吧,去轉轉,我記得河邊有很多花樹,你從兩位王爺那兒訛來的月季就種在河邊,去看看,這時節開花了吧?”
“開了,這時候去正碰上頭一茬花,開的正茂密繁盛的時候。”
桂枝嚷嚷:“額娘,那不是訛來的!您就不會說。”
德妃冷哼了一聲:“你要不是我閨女,我現在就收拾你!”
從河流兩岸看,生命在怒放,誰看到後就忍不住感慨生命的勃勃生機和美好。
德妃對河邊繁花滿目印象深刻,回到暢春園之後跟康熙彙報安置太後的時候說起來,那是滔滔不絕的誇了半個時辰。
康熙就好奇起來,借著給太後請安的名義來看了看,當時海棠陪著,兩人站在橋上欣賞的時候,康熙對德妃的眼光認可起來,這確實是美景。
他喜歡就要在暢春園裡麵也種上,跟梁九功說:“跟暢春園總管說在澹寧居、清溪書屋外種植這些,日後看書累了也能看些景。”
梁九功立即去安排,海棠就說:“此時此景,汗阿瑪不如賜下一首詩,兒臣令人磨石刻碑記載下來。”
康熙說:“你是主人,你怎麼不寫?”
海棠心想:我也能寫出來啊!這不是寫不出來嗎?!
海棠歎口氣:“兒臣讀了很多書,如今覺得自己就是個滿腹經綸的文
盲!搜腸刮肚都寫不出來一句!”
滿腹經綸?還文盲!
康熙斜眼看海棠:“你可真會說大話,朕都不敢說自己是滿腹經綸。至於寫詩嘛……朕也不擅長。”
康熙不樂意給人家題字,也不樂意給人家寫詩,但是很樂意給人展示自己拉弓射箭。
那是不樂意嗎?那是不自信!
說不自信也有些不對,畢竟人家也是做了幾百首詩的人了,就是水平參差不齊有些時候有自知之明不好意思拿出來顯擺而已。
海棠說:“您比兒臣強太多了,聽說您上次凱旋回程的時候寫了一首詩,兒臣讀了覺得很厲害。兒臣當日打敗了策妄阿拉布坦後坐在城牆上,坐到半夜都沒湊出一句來,本想讓自己文武雙全,可是覺得自己再努力也寫不出來,也不知道是為什麼。”
康熙就開始勉勵她,說海棠偏愛文章不讀詩詞,針對海棠這種沒天分還不努力的情況,建議她先背誦,把過往前人的詩詞都給背誦了,先找找感覺,量變積累的多了就發生質變。用一句俗語就是“背會唐詩三百首,不會寫來也會吟。”
當然以上是海棠總結的。她聽了一肚子康熙學詩的經驗,就催他:“您現在有詩了嗎?就是眼前的這片花,您賜什麼詩?”
“還真有,你聽著
‘晨葩吐王苑,花蒔就新晴。
玉版參仙蕊,金絲雜綠英。
色含潑墨發,氣逐彩雲生。
莫訝清平調,無香自有情。’
如何?”
海棠使勁拍巴掌,不服不行,這確實比自己厲害!凡是能做出詩的,在海棠這裡都是詩人!
海棠立即讓人記下來,趕緊去磨石刻寫,立即拉著康熙去其他地方轉轉,彆的地方也需要詩詞點綴一下,畢竟四哥和自己差不多,硬憋了幾天是一句都沒憋出來,六哥也不遑多讓,妄圖回去請六福晉代筆被海棠識破,憤而剝奪了他題詩的權力。在海棠看來,自己三兄妹不會寫詩罪魁禍首就是尚書房的教育太死板了!紮拉豐阿倒是肚子裡有墨水,而且一刻鐘能寫好幾首,就因為速度太快,讓海棠以為這些都是水詩,拒絕使用。
今兒逮著康熙這一隻羊使勁薅羊毛,好歹把園子裡各處的景致給題寫詩詞點綴下,他寫的詩就是不好也沒人敢說不好,所以沒人敢點評郎惠園裡的詩,海棠這主人就避免尷尬。
而且也能避免紮拉豐阿那個醋缸又要鬨:“憑什麼用彆人的都不用奴才的,奴才好歹是自己人,格格就是分不清裡外人!”
用了康熙的,看他說什麼!
康熙也發現了,本來是來放鬆的,結果被催著各處作詩,笑著罵海棠:“你哥哥們都沒這個膽子,就你無法無天。”
海棠就說:“兒臣自己也納悶啊,詩詞也背了不少,文章也背了很多,就是不會啊!跟您說,前幾日去試射新火器,佟公爺讓兒臣賜名字,兒臣心裡頓時就慌了,兒臣哪有這本事這能耐啊,但是那麼多人都看著也不能露怯,兒臣心一橫就說,‘叫
吳鉤吧,古詩有雲,男兒何不帶吳鉤,收取關山五十州’,好歹把這事兒給遮掩了過去!”
康熙哈哈笑起來:“倒也貼合。”
海棠就說:“吳鉤,吳越之地當年真是大放異彩,正所謂‘有誌者、事竟成,破釜沉舟,百一秦關終屬楚;
苦心人、天不負,臥薪嘗膽,三千越甲可吞吳’。三千越甲可吞吳,南越為何這般勇猛,說到底還是當年吳越的鍛造之法厲害,當年的乾將莫邪寶劍就出自吳越,又有傳言說晉國向楚王索要太阿劍,後來因索要寶劍攻打楚國大敗而歸。這就是利器帶來的好處,如今火器就是新的利器,所以才有了紅衣大將軍在南疆大放異彩。
可是當年吳越的勇猛僅僅是曇花一現,因為鍛造之法很簡單,很快被彆國學了去,三千越甲吞一國的事兒也就不再發生了。如今咱們利器在手,防著泄密是一回事兒,更重要的是像對待世間難出的鑄劍大師一樣對待這些織造火器的人,令他們不斷的改進,不斷的完善,讓外人永遠追不上,絕不能曇花一現隻出現了區區幾把神兵利器就滿足了。”
康熙點頭:“你這話說的才像是一個立大功的郡王該說的話。‘百一秦關終屬楚,三千越甲可吞吳’,好氣魄啊!這可真是妙句偶得之,我兒還是有天分的。”
海棠先是呆了一下,這話是蒲鬆齡說的。
她略想了一下,蒲鬆齡的《聊齋誌異》大名鼎鼎,對作者的生平也了解一些。她就說:“兒臣剛才還說自己沒這天分,是真的沒天分。這對聯自然不是兒臣說的,這是一個屢試不第的讀書人說的。”
“哦?”有此氣魄的人還會屢試不第?“為何不來博學鴻詞科呢?”他對招攬讀書人很積極的!
你也不想想你那博學鴻詞科都是些什麼人!
海棠說:“兒臣也不知道,隻是聽說過他,他是濟南府人,聽說他是因為他寫了一本神鬼誌異的合集。”看到康熙臉上漸漸露出不以為然來,立即說:“您可彆小看這本書,這書它能和《搜神記》並駕齊驅,甚至有過之而不及,絕不是那亂七八糟滿篇汙穢的書,將來必定會傳於後世。”
“哦?”傳於後世這是很高的評價了:“你有書稿嗎?拿來朕看看。”
“沒有,兒臣前幾年帶著抱殘守缺在大街上亂晃的時候看過,不過您派人去找蒲鬆齡就行,讓他帶書稿來京中,兒臣付他來往盤纏,他的書稿讓兒臣的人抄一份就夠了。您要是覺得他不行,也彆管他,他想走就走,不走在兒臣王府做個差事就行。”
“濟南府?山東人!嗯,來往不費時間,朕見見他。這是你第一次給朕舉薦人才,往後也要為朕分憂才是。”
“兒臣這不算舉薦,也就是那麼一聽,都沒見過人。”
康熙伸手拍了拍海棠的腦袋,海棠是有見識的,一般人入不了她的眼。
“你今兒想說火器,說說吧,朕今兒心情好,咱們多聊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