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阿哥把四福晉的手推開,不高興地說:“乾什麼呢?”
四福晉說:“爺,您少說幾句吧!”
海棠也說:“隔牆有耳。”
四福晉跟著點頭:“妹妹這話說得對!”她說完轉回去坐著,跟海棠說:“你哥哥最近很生氣,那些各地官員進京賀壽弄出了不少祥瑞,說什麼此乃是盛世之兆,我光是聽弘暉說這些都覺得有些過了。”
四阿哥接話:“何止是過了,簡直是……恬不知恥!”
海棠心想康熙最起碼是有明斷是非的能力,難道沒拆穿那些大臣們拙劣的奉承。
她就問:“什麼樣的祥瑞?是把金箔粘在豬身上冒充麒麟?還是某地生出了雙頭或者是三頭的麥穗?”
四阿哥說:“那些大臣又不是蠢貨,他們是為了討好老爺子,又不是為了愚弄皇帝給自己招來殺身之禍。麒麟鳳凰之類的嘉瑞不好糊弄,但是大瑞還是能編出來呢,上瑞、中瑞、下瑞、雜瑞卻好弄出來。”
所謂的嘉瑞就是指定的五靈,分彆是麒麟、鳳凰、龜、龍、白虎。
大瑞就是天象和一些超自然的景象,比如說在某地看到某些雲層宛如神佛騰雲駕霧或者是宛如神仙們在排宴暢飲,再比如說看到某處有佛光引得大家朝拜,這種都屬於大瑞。
上瑞就是一些白色的走獸,比如白狼白狐白鹿,這次還真有人進獻白狼白狐。中瑞是一些顏色純正的飛禽,比如說白燕白鳩。下瑞就是植物,比如靈芝和海棠剛說的嘉禾。至於雜瑞,那是一些天然的玉石和水中的遊魚。比如一塊石頭的花紋磨出來後是老子騎牛圖,這就是祥瑞。
海棠聽了之後不以為意:“讓他們哄著老爺子高興就夠了。”
四阿哥發愁地說:“就怕老爺子真信了,你不知道這些人的臉皮有多厚,誇讚老爺子的話我都聽不下去,老爺子在這方麵真是你我所不能及也。”
“您舉個例子我聽聽。”
四阿哥好不容易忍著羞說:“比如有人吹捧老爺子是‘千古一帝’呢。”
還好吧,可能是海棠比他的恥商更寬容一些。
“你不覺得這太過了?”
海棠搖搖頭,那是你沒見過海權國家的政客們,沒政績也要給自己吹出點政績來,就老爺子這些政績給他們能讓他們自己吹成宇宙第一帝。
海棠說:“還好吧。”
四阿哥歎口氣。
海棠說:“四哥,老爺子經過那麼多大風大浪,豈是兩三句話能把他吹得神魂顛倒?對了,老爺子過壽您送什麼大禮?”
四福晉搶先說:“和往年一樣,你四哥帶著幾個孩子抄寫的經書在佛前供奉過的,到時候一起送去,還有在一年前找了大師雕刻的壽星玉雕。”
海棠搖頭:“不夠。”
四福晉問:“妹妹有消息?難道其他幾家有好東西?”
海棠說:“如此重要的場合就該讓四哥一鳴驚人!四哥,這鞋子怎麼樣?就說這是四
哥發現的,到時候給汗阿瑪送上新鞋,奏請給各地駐防的八旗都給他們換上新鞋,這又是一個新產業。”
四福晉聽了之後暢想了一下那場麵,就說:“哎喲,這是一項大功勞啊!說到產業,普通人買不起,能買起的人也不少呢。”她跟四阿哥說:“又是一筆稅收。”
四阿哥冷哼一聲:“不知道彆瞎說!”
四阿哥知道這是妹妹讓他對八旗各軍示好,然而他不是這樣的人!
一來是他不願意貪妹妹的功勞,這是妹妹發現的,當哥哥的實在是沒那麼厚的臉皮拿妹妹的功勞充數。
二來是他不願意學八阿哥那股子禮賢下士討好下屬的樣子,到底誰才是爺?
三是他不願意在這時候跳出來,他既然有了執行方案,用不爭是爭來展示自己,就沒必要和兄弟們在壽禮上爭奇鬥豔。
四阿哥把換下的鞋交給四福晉:“先藏起來,彆讓人知道了。”
他就跟海棠說:“你這主意雖然好,但是你哥哥不是個好哥哥,要浪費了你的好意了。這是你的功勞,哥哥沒那臉去取,將來哥哥自己有自己的功勞。
再有就是這產業的事兒,哥哥也沒太大的興趣。給老爺們做鞋有什麼用,他們不缺鞋,正經缺鞋子的是外麵普通百姓。
這些百姓才是子民,才是給朝廷納稅的人,才是打仗時候豁出命的人。那些有錢有勢的是隻想好處,有錢就拿有活兒就推,指望他們豁出去命,等著吧,等到下輩子也不會有那有錢人乾這種事兒!你回頭要是有辦法,也讓百姓們穿上好些,從布鞋草鞋換成這種膠鞋。”
海棠微笑起來,哪怕有時候四哥一身毛病,但是這份心是一份好心。她今天的目的達到了,就是看看四哥是不是自己記憶裡的四哥。他確實是在劣勢的情況下還很堅持自己風格的四哥,也是那個寫下“朕就是這樣的漢子”的四哥!
“我知道了。”
四阿哥說:“今兒留下吃飯,哥哥去換身衣服,等會再說話。”
四阿哥出去換掉官服,這時候高無庸進來找他。四福晉說:“在後罩房換衣服呢,等會就來,怎麼了?”
高無庸微笑回話:“外麵有人來求見爺,著急和爺說話。”
四福晉聽說是外麵的事兒,就揮揮手說:“去吧,在後麵呢。”
高無庸就去了正院後麵的一排平房,這裡算是儲物間和衣帽間,四阿哥換了一身在家穿的常服,正坐著等蘇培盛給他係襪帶,高無庸此時進來了。
高無庸讓其他幾個太監出去,過來蹲在四阿哥身邊給另外一隻襪子係帶子。悄悄地說:“爺,佟三爺來了。奴才看著他的氣色不好,坐立不安,有些焦躁,說是有事兒求見您。”
四阿哥皺眉:“佟三爺?隆科多?”
“是他!”
四阿哥一想,這是修路出事兒了,以佟家的地位,沿途的官府不會不給麵子,也會積極配合,也沒聽說有什麼強拆和逼人搬遷驅趕百姓的消息。
既然民間沒
有什麼大反應,官府那邊也沒有下絆子,隻能是工程本身出問題了。
工程若出問題,要麼就是人員方麵的問題,要麼就是材料方麵的問題,最後就是錢款的問題。六阿哥沒說工部有什麼難推進的,火器營那邊兒也不會在老爺子過壽的這個關口弄出事來,那麼隻能是錢財的問題。
關於這錢,在隆科多出京城前海棠就提議先把工部、火器營鐵匠作坊、造辦處這三處的錢給結算了。至於剩下的按照工程進度調撥。
但是隆科多以安置民夫和沿途百姓為由,要求全部調撥,康熙最後同意了。因此剩餘的七十六萬兩銀子都調撥給了隆科多。
四阿哥想著這還不到一個月呢,隆科多手裡最起碼還有一半的錢吧!這是四阿哥把自己對官場的認知發揮到極致的想象。
他本來不想管,這分明就是貪汙,然而四阿哥在想的是工地上那十五萬名民夫,要是沒錢彆說工錢了,吃飯都是問題!十五萬人餓著肚子,餓極了什麼事兒都能做出來。
他想了想,還是決定出去和隆科多見麵,就跟高無庸說:“你去跟福晉和格格說一聲,就說爺出去一會兒,等會兒就回來了。”
四阿哥出去就看到隆科多在前院的正房堂上出神。四阿哥眉頭皺得更緊了,在門外打招呼:“怪不得今天一早喜鵲在叫呢,原來是舅舅要來。舅舅就該早早的打發人來告訴我一聲,我好準備迎接。”
隆科多也顧不得分析四阿哥話裡的意思了,立即上前拉著四阿哥:“四爺,奴才這是來求救的啊!”
“這話嚴重了,您先坐下,慢慢說。”
隆科多說:“修鐵路的銀子沒了。”
“沒了?丟了?”
隆科多搖頭:“花完了。”
四阿哥驚地站起來:“花完了?七十多萬兩的銀子花完了?這還不到一個月呢!”
隆科多點點頭。
四阿哥深呼吸坐下來問:“花哪兒去了?十五萬人一個月也吃不掉七十多萬。”
隆科多說:“被各個衙門分了。”
四阿哥冷笑一聲:“雖然朝廷裡麵蛀蟲多,但是也是有幾個好官的,舅舅今兒既然來找我就該說實話!要是隨便派去一個官員,各個衙門也不會伸手把錢全部貪了,好歹也會剩下三瓜兩棗,更何況你們佟家要辦事兒!誰會和佟家過不去?”
四阿哥說完看著隆科多:“這銀子隻怕沒出京城吧?”
隆科多沒說話。
四阿哥又冷笑一聲:“當初佟額娘就疼我,我也對著您叫一聲舅舅,您何苦來騙我,還騙我踩到那爛泥坑裡!爺雖然是個愣頭青,也是個混了二十年官場的愣頭青了,這裡麵的彎彎繞繞是能看明白的。誰讓舅舅來的?是佟公爺還是老八?”
隆科多瞬間急了:“四爺您彆誤會,這銀子是真沒有了。也不是誰讓奴才來的,奴才是自願來找您拿個主意啊!您知道奴才家裡都和八爺走得近,如今皇上要過大壽,各處缺錢,京中一些衙門就打上這筆錢的主意了。是奴
才的哥哥們打了招呼,這錢就直接被提走了,奴才也是沒辦法啊。”
“既然被提走了,就該找皇上告狀追回這筆錢,你們佟家什麼時候吃過虧!就算是不想在老爺子大壽前鬨出來,你也有看守不力的罪責在,幾十萬你們家也是補得起的!來找爺乾什麼?讓爺出頭給你找回這筆銀子還是替你修這條路?”
隆科多支支吾吾。
四阿哥冷笑一聲,因為隆科多也不乾淨!這筆錢這些人肯定分過一遍了,十有八九因為這個月要花錢,有些人不想動自己的錢,就要求把這筆錢再分一次,直接給分完了。
點頭分錢的不一定是八阿哥,但是絕對是一個隆科多惹不起的人。這京城裡麵他們佟家惹不起的也就那麼幾家,一個巴掌就能數得過來,這錢如今在哪兒壓根不用猜!
隆科多這會上門就是想著讓把這筆錢要出一部分,畢竟太離譜了,一個月不到居然分完了這七十多萬的錢。
然而四阿哥不想做這個冤大頭!
他跟隆科多說:“舅舅,你惹不起的人,佟家惹不起的人,難道爺能惹得起?反正佟家有錢,這錢就當舅舅花錢買平安了。”
他是疾惡如仇,但是不想成佟家手裡的槍,憑什麼這些人拉褲子要讓自己給他們擦。
隆科多灰頭土臉地離開了。
海棠從外麵進來,跟四阿哥說:“四哥,我聽了幾句。”
“沒事兒,又不是什麼機密,坐吧。”
海棠坐下,問:“鐵路還不能不修,汗阿瑪那邊我去說,隻是這修路的人您有推薦的嗎?”
四阿哥想著讓十三去,不是折騰十三,而是給他一個遠離朝堂翻身的機會,隻是看樣子老爺子不想讓十三出門。
“我再想想,要找一個年輕體力好,為人腦子靈活,重要的是心裡有百姓的人才行。不過在找人之前,你想辦法勸說老爺子給那十五萬民夫調撥糧食,隻要老爺子那邊點頭,我這邊給省出一筆來,儘快給他們送去,彆把人餓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