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天黑得晚,下午六七點也隻是光線稍暗,儘管如此,婦產科還是早早就亮了燈,燈光照在擁擠的人群中,莫名有點像舞台上的燈光。
許應有些錯愕,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一群護士圍在護士站前?麵,蘇盈袖和兩個同事被堵在辦公室門口,地上坐著一個頭發淩亂的中年婦女,一邊拍著大腿一邊大聲嚎啕:“你們沒良心!逼死了我兒媳婦!必須賠錢!”
“不賠我就去投訴,去告你們!”
“嗚嗚嗚——夭壽啦——欺負人啦——虐待產婦啊——我可憐的兒媳婦喲——”
劈裡啪啦一通哭叫,許應看見蘇盈袖幾次想開口都沒成功,臉色陰得像能滴水,胸脯一起一伏,就知她是在強行忍耐和壓抑自己的脾氣。
其實蘇盈袖認真來說,是沒怎麼受過氣?的。
許應目光一沉,從人群後麵繞進去,從辦公室的另一個門進去,再出來,就到了蘇盈袖的身後。
他拍拍蘇盈袖肩膀,“阿盈。”
蘇盈袖被突然一喊,嚇了一跳,隨即穩住神,回頭見著是他,鬆了口氣,“你怎麼過來了?”
“來接你。”許應隨口應道,又問,“發生什麼事了?”
聽到他問這件事,蘇盈袖的臉上立刻浮現出一股厭惡之色,“彆提了,一家無賴......”
說了這一句,她語氣?頓了頓,轉頭問同事:“主任還沒上來?”
“門診還有病人。”同事回答道。
蘇盈袖聽完後抿著唇,一言不發,繼續轉頭緊盯著麵前假哭的婦人,和她旁邊人高馬大眼裡閃爍著精光的年輕男人。
半晌又問:“打電話給醫務科了麼,行政總值班還不來?”
同事搖搖頭,意思是不知道為什麼還沒來,蘇盈袖的臉色就更差了。
她試探著開口,“阿姨,你不要......”
才說了幾個字,對方就突然轉身像是要抓她,“就是你,你們害死了我兒媳婦!喪天良的賤人喲——”
許應眼疾手快地一拉,將蘇盈袖從門邊拉開,躲過了對方地襲擊。
他環顧四周,另一位蘇醫生也不在,整個科室,竟沒一個男性醫護人員在場,全是娘子軍,平時工作再彪悍,也嚇不住這
樣的無賴。
想了想,他對蘇盈袖低聲道:“你們不能指望彆人來處理?,等到主任和行政總值班過來,還不知道什麼時候,拖得越久對你們越不利。”
越是拖,看在彆人眼裡就越像是醫院理虧,況且患者本來就是弱勢群體,聽起來好像還沾上了人命,鬨出去輿論很可能一麵倒。
所以他問蘇盈袖:“到底怎麼回事?你先跟我說個大概。”
“就是一個女的,生了個女兒,然後婆家人一看是女兒就跑了,把她和小孩扔在這裡,錢也沒交,昨天晚上這女的突然不見了,值班醫生和護士怎麼都沒找到人,結果?半夜她又回來了,避開監控從樓梯爬上十七樓,跳樓了......”
蘇盈袖說到這裡喘一口氣,“然後報警,派出所的過來處理?,說晚上收到了一個孩子,包裹是我們醫院的,一看,正好是她的那個......聯係家屬,早上遲遲不來,下午倒是來了,還沒見到那孩子,就先鬨著說我們虐待產婦,不然她不會跳樓,讓我們賠一百萬。”
典型的獅子大開口,許應眉頭一抬,確認似的再次問道:“確定你們的診療過程完全沒問題麼?確定的話我就上了。”
蘇盈袖愣了一下,似乎有些不明白他的意思,“肯定沒問題,他還欠我們住院費治療費呢,不過......你要乾嘛?”
“他不是想要錢麼,我和他談談,看能不能少要點。”許應攤攤手?板,回答德理所當然,這是他的本職工作嘛。
蘇盈袖還沒來得及再問,就看見許應已經伸手分開人群,走進了中央,停在那假哭得厲害的婦人麵前,然後屈膝蹲下去,關切地遞過去一包麵巾紙,“大姐,哭累了吧?”
那婦人愣了一下,哭聲驟停,有些錯愕的看著他,“你是......”
“你是誰?!滾開......”她兒子不乾了,嚷嚷著走過來,像是要拉扯許應。
許應抬頭,淡淡的看了他一眼,沒說話,可那眼神似利劍一樣鋒銳,瞬間挑開他的臉皮,明晃晃寫著:我知道你們要乾什麼,識相的就老實點。
這種不管老婆、連鬨事都要靠老娘,隻想坐收漁翁之?利的男人,能是什麼好東西,不過色厲內荏罷了,頓時就被他嚇得停了下來,又退回他原來站的位置
。
人群裡不知道是誰發出了一聲很輕蔑地哼聲,極清晰,男人聽見,竟然有些臉紅窘迫。
許應沒關注這些,而是繼續笑著道:“大姐,聽說你兒媳婦在醫院跳樓了,你要醫院賠錢?我是華天律師事務所的律師,經辦過許多你這樣的醫療糾紛案件,都處理?得很好,你們需要幫助麼?”
好像是要幫自己的,婦人一聽頓時就眼睛一亮,像等到了盟友,看一眼周圍的護士和醫生,見她們都不說話,立刻呸了聲,“看吧!你們這些黑心肝的,都沒人幫你們!我們廣大人民群眾......”
眼看著就趾高氣?揚起來,許應不想聽她放屁,於是趕緊問:“你能跟我說說事情經過麼?”
事情經過跟蘇盈袖說的大概相同,隻是細節上相悖,蘇盈袖說他們是看到是女孩後就走了,看都沒看孩子一眼,但這婦人自己說是回去籌錢,因為住在鄉鎮,很遠,所以沒有及時趕回來。
許應問了地址,哦聲道:“那裡我也去過,來回不用一天啊,你們怎麼幾天沒回來?”
她又說不上來,支支吾吾,一會兒是自己身體不好,回去就病了,一會兒又說兒子工作太忙請不到假,前?言不搭後語,沒一個理由說得過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