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陌生人在,蘇臨清的口齒和邏輯都很清楚,就像一個正常人一樣,葉頡立刻就聽明白了前因後果。
當他聽到貓在小區門口來回橫跳時,嘴角抽搐了許久。
他決定回家後立刻找小區物業要這一段蘇臨清來回橫跳的監控,保存下來作為傳家寶。
葉頡道:“把手機給王教授。”
蘇臨清乖乖把手機給王教授。
葉頡先感謝王教授把蘇臨清帶去大學見識世麵,然後說自己今天有點忙,沒辦法親自來陪著蘇臨清,但會派一個人來照顧蘇臨清。
然後,他詢問了這場活動詳細的舉辦情況,才重新和蘇臨清對話,叮囑蘇臨清好好聽王教授的話,和王教授形影不離,彆亂跑。
葉頡不在,蘇臨清就很乖,不斷點頭如搗蒜,保證自己一定和王爺爺形影不離,就算王爺爺上廁所,他都要蹲在廁所門口。
葉頡:“……這個沒必要。”
掛斷電話,葉頡對趙默道:“你今天沒什麼事,幫我照顧一下臨清,工資雙倍。”
工資雙倍?那好說!
趙默立刻道:“包在我身上,需要注意什麼嗎?”
葉頡道:“盯緊他,讓他彆見義勇為。”
趙默:“???”
葉頡隻是說說而已。以蘇臨清的反應速度,他都拉不住,趙默肯定也拉不住。
聯合舉辦這次傳統文化交流會的除了華大之外,還有市政府宣傳部。
葉頡找到宣傳部長的電話,給宣傳部長說了一聲自家小孩要去,問需不需要邀請函什麼的。
他知道這種活動是個人都能進去,進去之後要找到內部圈子,需要其他人帶領。
蘇臨清有王教授的帶著,本身又算“古穿今”了,無論是才華還是人脈都能進內部圈子,不需要宣傳部長給什麼邀請函。
他這麼問,隻是委婉通知宣傳部長,希望其下屬如果正好遇上了,就多多關照一下蘇臨清。
宣傳部長接到電話頗有些受寵若驚。葉頡的咖位可以直接和副國級談笑風生,市長見了都要主動握手。
納稅大戶就是最雕的。
他居然留了自己的電話,還主動打電話,宣傳部長若不是有工作在身,恨不得立刻衝去現場親自保護葉頡家小孩。
這也是葉頡為人處世的高明之處。隻要非必要,他都不太越級聯係,給人施壓。所以葉頡在非豪門圈子(非劇情相關圈子)的風評極好,誰都知道他是個很會做事的謙遜青年企業家。
葉頡想了想,又給華大分管宣傳的副校長打了個電話。
他先和副校長道歉,說麻煩副校長照顧一下蘇臨清,然後把蘇臨清的學曆來源和學力程度說了一遍,希望副校長如果有空的話,能幫幫蘇臨清,彆讓蘇臨清出醜。
這個副校長除了分管宣傳,也負責招生和就業,和葉頡很熟。
他笑道:“放心,這個交流會隻會交流傳統文化,不會讓你家小孩解答高數題。”
葉頡道:“謝謝朱教授,我放心了。”
葉頡再次掛斷電話,長舒了一口氣,轉身回會議室,繼續開會。
旁邊趙默目瞪口呆。
他還是第一次見到葉董在一點小事上如此勞心勞力。
不過是參加一個在大學中舉辦的普通傳統文化交流活動,蘇臨清還是考古記界的泰山級彆人物王教授帶去,哪有那麼多值得葉董擔心的事?
葉董這事無巨細的打點,第一次送孩子上學的家長也沒有這麼操心吧?
趙默在心中提高了蘇臨清的重要級彆,趕緊收拾東西去華大找蘇臨清。
他收拾東西的時候,看到辦公桌上的護膚品,不由嘴邊浮現笑容。
趙默(自以為)和蘇臨清並不熟,連話都沒怎麼說過。蘇臨清第一次出國,就記得給自己買東西。
他想起網友們複述的那一段“摳門裝逼男和超級乖巧懂事體貼美少年在機場免稅店的對話”,就忍不住想笑。
趙默把這段對話發給未婚妻,開玩笑道:“摳門裝逼男口中的廉價護膚品,要不要?”
他未婚妻看完之後,打電話罵他,說自己正在開會,偷偷看手機,差點笑出聲,隻好捂著肚子假裝肚子疼衝出會議室。
“我在你家葉董心中究竟是個什麼敗家形象啊喂!我用你公司的員工專用護膚品,就是為了省錢!小可愛送的東西趕緊給我拿來,我就算爛臉過敏也要用!”
趙默笑得直不起腰:“這倒不至於。這款護膚品效果很溫和,可能沒用,但絕對不會爛臉。”
想起和未婚妻的對話,趙默又笑了一會兒。
他在更衣室換了一身休閒一點的裝束,擦掉發膠,將錢包、手機和要帶回給未婚妻的護膚品通通塞進背包裡,把背包往肩膀上一挎,往鏡子前一站。
嗯,是個青春靚麗的大學生了。
趙默捋了捋額前的碎發,下樓開車去華大找蘇臨清。
華大是趙默的母校。趙默輕鬆找到了會場,更輕鬆找到了蘇臨清。
蘇臨清提前接到趙默,正在會場門口翹首以盼。
那還真是翹首以盼。蘇臨清仰著腦袋,露出頎長白皙的脖頸,像是觀察環境的白天鵝一樣左顧右盼,一頭白毛顯眼極了。
趙默對蘇臨清揮了揮手,蘇臨清立刻歡快地小跑過來:“趙默!”
比起隻陪他玩過一次的王教授,趙默才是蘇臨清心目中真正的“臨時飼養員”之一。
趙特助,當然就是公事私事一把抓的那種特彆助理。和導師帶的研究生一樣,幫葉董喂貓也算他日常工作之一。
聽到蘇臨清上揚的尾音,趙默嘴邊的笑容更真實了一些。
文霽不在現場,趙默的腦子很正常,沒有想一些亂七八糟的事。
彆人對自己好,趙默又不是什麼心裡有病的人,自然也會對彆人好。何況蘇臨清長得實在是太好看。正常人對顏值超高的人總會多一分優待。
趙默語氣比之前和緩親近不少:“謝謝你的禮物。我老婆很喜歡。”
蘇臨清驕傲叉腰:“我就說!葉頡非說你會嫌棄!他不懂!”
趙默忍笑:“是,他不懂。”
小小地背著老總說一說老總的壞話,應該不會扣工資吧?
蘇臨清拉著趙默,道:“走走走,就等你了,王爺爺要帶我去見他的朋友。”
趙默道:“好。”
趙默也是華大畢業,不過是管理係,沒上過王教授的課。
記不過都是華大的,趙默很快就與幾位教授處好關係,然後將場合讓回給蘇臨清,隻準備在蘇臨清不知如何回答的時候,幫蘇臨清打圓場。
葉董說了,蘇臨清以前有輕微自閉和較嚴重的社恐,今年經過治療才好轉,所以沒有和陌生人相處的經驗。
趙默非常清楚自己此次“任務”的內容,那就是帶著蘇臨清融入集體,幫助蘇臨清克服社恐。
當他站在人牆之外,遠遠看著蘇臨清左一個“爺爺”右一個“奶奶”,前一個“哥哥”後一個“姐姐”,嘴甜得就像是抹了蜜,被一群男女老少圍在中間如眾星捧月,人麻了。
他忍不住偷偷拍了一張,向葉董報告:“社恐?葉董您確定?”
葉頡看著被人群淹沒,隻剩下一戳顯眼白毛的蘇臨清,嘴角抽搐。
是誰說貓貓討厭陌生兩腳獸,貓貓到了陌生環境陌生兩腳獸堆裡都會有應激反應?
你的應激反應呢?就是對著一群人挨挨蹭蹭喵喵咪咪賣萌嗎?
這可真是太應激了。
但在外人麵前,葉頡一向很給貓麵子。所以,他睜著眼睛說瞎話回複:“是。這就是社恐。”
趙默如他的名字一般沉默了。
哦,他明白了,原來社牛也是社恐的一種。
葉董,我悟了!
趙默咽下對葉董的吐槽,使勁往蘇臨清身邊擠。
蘇臨清看到趙默,趕緊朝趙默揮手。
待趙默一來,他立刻蹭到趙默身邊,還抱了一下趙默的手臂。
先蹭蹭臨時飼養員,吸取貓仗人勢的勢頭,貓貓就可以繼續向陌生人賣萌了!
雖然這動作一觸即離,但趙默感受到了周圍人如鐳射光一樣的視線。
趙默:瞅什麼瞅!
周圍人:瞅你咋地!
趙默嘴角微抽。這次任務和他想象中的完全不一樣。
不行啊,精明乾練的趙特助,你要支棱起來,護好董事長家的寶貝小孩!
趙默深呼吸,露出職業假笑:“臨清,你在聊什麼?”
蘇臨清挽起袖子:“我要作畫,在思考畫什麼!”
趙默看著蘇臨清麵前的筆墨紙硯,並不意外蘇臨清會畫國畫。
葉董家的小孩,德智體美勞全麵發展很正常。
“荷花?”趙默想了一個最常見的。
蘇臨清新認的爺爺奶奶叔叔阿姨哥哥姐姐紛紛出謀劃策。
“貓狗?”
“山水?”
“畫竹子吧,這個簡單。”
“怪石也不錯。”
“臨清啊,你想畫什麼就畫什麼,彆緊張,這隻是業餘交流會。”……
周圍人露出了鼓勵幼兒園小朋友表演才藝的微笑。
一個業餘愛好者交流會而已,就算有國學大拿在會裡晃悠,也不會改變“業餘”的事實。
這次交流會就是給高校學生一個接觸傳統文化、了解傳統文化的機會,無論小年輕們畫得、寫得再難看,圍觀群眾也會說好。
蘇臨清點了點頭。
論畫,他雖不擅長,但畢竟師承的人什麼都擅長,所以肯定還是會畫的。
他看了一眼麵前的墨水,試了一下濃淡,閉上眼沉思了一記會兒,很快提筆作畫。
蘇臨清作畫隻用水墨,對旁邊色彩鮮豔的顏色看都不看。這“怪癖”,自然沿襲自他老師。
東坡先生是“文人畫”體係的歸納和推進者。蘇臨清作的畫,自然也是“文人畫”,
何謂“文人畫”?首先,你得是個飽讀詩書的大文人。這樣你的畫中才有“主題思想”。
文人的畫,和詩詞歌賦一樣,都是用來表達文人思想。東坡先生首推王維,就是因為王維“詩中有畫畫中有詩”。
畫為明誌。所以文人畫大多以山水、漁隱、梅蘭竹君等為題材,且很少用色彩,隻用水墨黑灰白的層次來作畫,偶爾用色隻做點睛之筆。
比如給茫茫水墨山水中一垂釣的老翁穿上紅衣服。
蘇臨清所畫的,就是他老師最喜愛的竹石畫——一顆怪石突兀的立在畫布的正中央,幾叢稀稀疏疏的竹子圍繞著怪石聳立。
竹子的根莖被壓在怪石下,初出土時歪斜扭曲,但長到一半便筆直朝向天際,隻有蔓延的竹枝竹葉輕輕下垂,仿佛撫弄著壓著它的怪石。
崎嶇的地麵、猙獰的怪石、倔強的墨竹,全都是用黑白灰的水墨畫成,用濃淡來呈現出畫麵的層次和動態。
胸有成竹,一副竹石畫頃刻間便一氣嗬成。蘇臨清畫技不夠詩來湊,提筆便是一首被老師看了會敲頭的詠竹詩。
“葉落根偏固,心虛節更高。一林寒吹發,清夜伴鬆濤。”
完美!老師才不會打我的貓頭!老師隻會揉揉我的貓頭說“臨清甚好!”!
哼,什麼秦觀晁補之張耒都比不過蘇貓貓的一根貓毛!隻有黃庭堅師兄能和貓相提並論,因為黃庭堅師兄是堅定不移的愛貓人士,曾經和隻愛狗狗的老師書信爭執!
隻有黃師兄是最雕的!其他附和老師愛狗的師兄們都是屑!
蘇臨清牛氣落款停筆,正想蓋印,發現自己沒有印。
可惡啊,家裡太窮,連玉石印章都沒有。
蘇臨清撇了一下嘴,擠出紅色顏料,換了一支細筆,三下兩下,一個印章就畫好了。
偽造印章也是文人必修課。你根本不知道宋朝文人在無聊的時候還學會了什麼勾當。
“呼。”蘇臨清把畫拿起來,吹了一口氣,“畫好了。”
周圍沒有喝彩聲,蘇臨清感到理所當然的同時,又有些寂寞。
不是所有人都懂畫懂字懂詩,即便是他還在宋朝時,若他自己在路邊隨便支個攤子寫字畫畫,也可能無人問津。
但若是他打出老師的旗號,那麼就會圍上一群人聲嘶力竭的競價。
為何文人要養望?酒香也怕巷子深。
在這個時代,他沒有養了十幾年的聲望,大概無人欣賞他的詩畫吧。
蘇臨清作畫的時候已經把口罩和眼鏡取了下來。他將臉邊碎發攏到而後,略帶寂寞地笑道:“獻醜了。”
現場劈裡啪啦一頓手機鏡頭聲。
蘇臨清心裡歎氣。
他明白,他都明白,這群人肯定在拍他的臉。
沒辦法,他記實在是太好看了。雖然圍觀眾人不懂畫,但是他們懂誰的臉好看啊。
老師,我終究是墮落了。明明能靠才華吃飯,彆人卻偏偏隻注重貓的臉。但貓就是傾國傾城難自棄,貓也很無奈。
蘇臨清仰著小臉,非常自得地微微轉了半圈,讓周圍人都能拍到他完美無瑕的美貌,然後才重新戴上口罩:“畫我可以帶走嗎?”
彆人不懂畫,葉頡必須懂!葉頡誇不出一千字的小作文,貓就要在他工作時跳鍵盤上蹦迪!
“可、可以……唉!”工作人員話音未落,被一個胖胖的老人一屁股頂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