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廣沒留李淵吃飯, 李淵一手抱著李玄霸,一手牽著李世民,回他在洛陽的宅子。
“我們家在東京也有房子, 現在還在修,等修好了,我們一家人再住進去。”李淵揉了揉許久未見的兩個兒子,笑道,“我們在洛陽的宅子也很大很漂亮。”
東京城在如今洛陽舊城往西約十五公裡的地方。修建時, 楊廣就給權貴預留了宅院。唐國公府自然不會例外。
之後一年, 楊廣會將老洛陽的住戶和河北的工匠、江南的富戶遷徙到東京城, 稱“陪京戶”。原本在洛陽舊城有宅院的勳貴人家也會全部搬遷到東京城。
李淵還想問一問兩個孩子伴駕的感想,但李世民和李玄霸回到父親身邊,緊繃的心一鬆, 都困了。
雙生子肩膀挨著肩膀, 腦袋靠著腦袋, 居然已經睡著。
李淵看著馬車外說了好一會兒, 沒聽到孩子的回答,轉頭一看,才發覺他們已經睡著。
“二郎和三郎都安靜下來時,才能看出他們真是一對雙生子。”李淵用手比了比兩個人的臉,失笑道,“早聽夫人在信裡歎氣,二郎比三郎大了一圈。還真是一圈。”
他把自己上馬車後解下的大氅蓋在兩個孩子身上。
“辛苦了。”
李淵看著兩個孩子疲憊的神情, 輕聲道。
……
李世民和李玄霸一覺睡到了第二日。
等他們睜眼的時候, 已經換了一身衣服,躺在了洛陽家中的大床上。
李玄霸小幅度地打哈欠,伸懶腰。
李世民像是活潑的猴兒似地從被窩裡竄出來, 一邊往身上套衣服,一邊催促弟弟快起床。
我們回家啦!走!去找耶耶玩!
李玄霸翻白眼。找李淵有什麼好玩?還不是你們兩個人射箭,我在一旁觀看。
“醒了?你們老師都等著了。”李淵聽到動靜,立刻進來抱怨道,“昨日你們該和我說了老師的事後再睡啊。”
雖然這麼說,李淵還是頂住壓力,不顧可能會被人說禮數不周,也讓兩個孩子睡到了自然醒。
還在打哈欠的李玄霸立刻閉上嘴,利落地從床上爬起來。
李世民急匆匆跑出門洗漱:“啊啊啊啊耶耶為什麼不早點叫我和阿玄醒來!”
李淵笑道:“還沒等一會兒,不急……唉,小心!”
李淵話音未落,李世民的小短腿就絆在了門檻上。
李世民雙手抱頭,咕嚕咕嚕滾了出去。
李淵嚇得直追。
衣服套了一半的李玄霸:“撲哧……咳,二哥小心。”
他知道二哥摔了他應該關心,但二哥滑稽的動作真的好笑。不能笑不能笑,要友悌。
李淵把地上的李世民提起來的時候,李世民拍了拍身上的灰塵,就手臂上有一點烏青,什麼事都沒有。
李淵上上下下檢查了一番,哭笑不得:“你還真是皮實。”
李世民得意道:“娘親也這麼說!”
李淵虛虛在李世民的屁股上拍了一下:“這可不是誇你。趕緊洗漱,你們老師還等著。”
李玄霸慢悠悠邁出臥室:“哥,沒事吧?”
李世民道:“沒事!還有!彆以為我沒聽到你剛笑話我!阿玄你等著!”
李世民張牙舞爪,要去教訓弟弟,被李淵死死拽住後領,撲騰半天撲不動。
李玄霸繼續慢悠悠去往洗漱的地方走,並且再次響亮地“撲哧”了一聲,把李世民氣得嗷嗷叫。
還好兩人想著老師還等著,沒有多鬨騰。
迅速洗漱完後,李世民和李玄霸跟著李淵去拜見老師。
宇文弼、高熲、虞世南三人已經喝完了一盞茶湯。
李世民和李玄霸連忙道歉。
三人笑了笑,都沒在意。
誰都知道伴駕時有多緊張,兩個孩子回家後多睡了一會兒,是小事。
“聽說你們很快就要回大興城。我等還要在洛陽伴駕,一時半會兒不能回去。但你們功課不能耽誤。”高熲地位最高,最先開口。
三位老師都讓仆人取出一個很大的木匣子。
李世民和李玄霸神情未動,李淵眼皮子跳了跳,有些頭皮發麻。
三個大匣子裡全是要讀的書要做的功課?兩個孩子真是辛苦了。
李世民很開心,大眼睛都笑得眯了起來。
李玄霸心情有些複雜。
史書中記載,楊廣自登基後很少回大興。大隋的朝中重臣也跟著他東奔西跑。現在他和二哥要回大興城了高熲、宇文弼和虞世南三人還要繼續跟隨楊廣留在洛陽,他以為他們之間的師生關係或許就斷了。
沒想到三位老師如此負責。
高熲、宇文弼和虞世南不僅僅是來送書送功課的。
李淵的探親假時間有限,他前幾日就已經和洛陽的朋友們說了離開的時間,明日就會出發。所以三人今日過來,還要再給李世民和李玄霸補補課。
李世民和李玄霸都很聰明,書上有了他們的筆記注解,兩個孩子應該能在其他老師的輔佐下自學。
但他們還是要先把綱要給兩個孩子講解清楚,這樣上手會更容易些。
李淵本來打算進入帶著孩子們去串門,順帶炫耀一下他家這對深得皇帝喜愛的神童雙生子。
結果三位老師給李世民和李玄霸講了一日的課,到天色蒙灰的時候才離開。
李淵耐著性子陪兩個孩子聽了一日的課。
他送走三位老師時額外又補了一份拜師禮。三人沒有拒絕。
李淵回來時,對李世民和李玄霸感慨道:“我之前雖聽過他們三人的文名,今日一見,才知道他們的才華比文名更加耀眼。”
李世民道:“可是耶耶,你打了好幾次哈欠,一直在走神。”
李玄霸:“……撲哧。”
李淵惱羞成怒,把兩個孩子抓起來夾腋窩底下,飛速原地旋轉身體。
李世民“咯咯”笑得像個小雞。
李玄霸閉上眼。幼稚!
……
李淵命人打包好了行李,本打算用過午膳就出發,卻因太子的來訪,隻好又把回家的時間推後。
太子楊昭是一個胖乎乎的和善人,被惹急了也不會罵人,頂多吼一句“大不是”。
他的性格與其父楊廣是兩個極端。
楊昭心胸十分寬廣,仁愛友善,生活節儉。他自幼就被隋文帝和獨孤皇後親自撫養,深受祖父祖母疼愛。隋文帝和獨孤皇後廢太子,據說也有因為認可楊昭的緣故。
李玄霸聽了這個故事,腦海裡不由冒出了“好聖孫”三個字。
可惜,後世的“好聖孫”都被他們的父親委以重任,繼位之路很順利。楊廣卻是不喜歡這個他父皇母後的“好聖孫”。
特彆是進諫的人大多都圍在楊昭身邊,希望通過楊昭來勸說楊廣。楊廣就更不待見這個兒子。
對楊昭而言,父皇若對他不滿意,他就加倍孝順,讓父皇安心滿意就好。他就是這樣一個心寬體胖的人,不會因此事怨恨或鬱悶。
“表伯,表侄阻攔你回大興,實在是抱歉。”楊昭一來就拱手道歉,“可否請表伯晚些時日回去?嗣昌想與表伯一同回大興。”
李淵和這個表侄很親近。
他裝作生氣道:“柴紹那豎子,他身為太子的護衛,剛與太子一同來洛陽,怎的說要回去?要回去就自己回,還想蹭我的車?他敢來親自和我說嗎?!”
楊昭笑嗬嗬道:“嗣昌自然是不敢的,所以我不就來幫他了?他五月就要成婚,現在急著回去準備。都拖了一年了,我見他那焦急模樣,實在是於心不忍。”
李世民好奇道:“太子,為何柴兄非要和我們一同回去?”
楊昭有些猶豫:“這個嘛……”
李玄霸道:“柴兄想借父親的勢,好向陛下請假。”
楊昭立刻道:“我一定會勸說父皇,再多給表伯幾日探親假,不會耽誤表伯與家人團聚!”
李世民拉了拉父親的袖子,道:“耶耶,你就同意吧。雖然我很不希望阿姊離開家,但……哼,看在他掛念著阿姊的份上,幫他一把。”
“我沒說不幫他。”李淵按了一下二兒子的腦袋,“我隻是生氣他為何如此膽怯,讓太子給他當說客,自己不敢來。”
楊昭笑道:“他可沒有讓我給他當說客,是我來拜訪表伯和兩個神童表弟,順帶替他當說客。”
他低頭看向李世民和李玄霸:“可還記得我?”
李淵拍了一下楊昭的肩膀,笑話道:“剛二郎和三郎都給你行禮,叫你太子了,你說他們可否記得你?”
楊昭道:“他們雖然知道我是太子,但不一定記得我曾經抱過他們,他們還曾尿到我身上的事啊。”
李世民瞪大眼睛:“還有這事?”
李玄霸立刻道:“肯定是二哥乾的。”
李世民推搡了李玄霸一下:“什麼壞事都是我做的是嗎?”
李玄霸身體晃了晃,嚴肅道:“對。”
李世民又去推李玄霸。
李玄霸繞到楊昭身旁。
李世民想要“追打”弟弟,被李淵用手指勾住了後衣領,不準他欺負弟弟。
楊昭看著兩個表弟活潑的模樣,想起來自己同樣活潑可愛的孩子,笑容越發慈祥。
“彆在太子麵前胡鬨。”李淵不輕不重地訓斥了兩個孩子一頓,吩咐仆人把行李放回去,“太子,你說有事要來找我,是何事?”
楊昭道:“我有些事想要請教表伯。”
李淵鬆開勾著二兒子後衣領的手指,驅趕兒子們去庭院玩耍,與楊昭去了書房。
李淵剛一鬆手,李世民就朝著李玄霸乳虎撲食撲了過去。
李玄霸隻跑了兩步就被哥哥追趕上,頭頂的揪揪毛都被拽散了,抱頭蹲防。
李世民囂張大笑:“你還敢不敢說我壞話!”
“不敢……”李玄霸瞅準二哥鬆懈的時機,踩了二哥一腳。
李世民抱著腳跳。
李玄霸立刻起身逃跑,但沒兩步又被李世民追趕上,繼續抱頭蹲防。
李淵和楊昭正走到走廊上,通過走廊的雕花窗戶看到這一幕,都無奈極了。
楊昭道:“三郎打不過二郎,為何還要挑釁二郎?”
李淵道:“大概這就是倔強和自尊吧。”
楊昭笑著搖頭。
兩人繼續往書房走,沒去管兄弟。
親近的兄弟,哪有不打架的。看李世民和李玄霸,也沒有真打出火氣,不過是玩耍。
李世民和李玄霸“互毆”了幾回合,待李玄霸氣喘籲籲叫停的時候,李世民抱著手臂停下來:“認輸了吧?”
李玄霸擦著汗道:“認輸認輸。”我為什麼要和天策上將打架?我腦抽了嗎?
李玄霸每次打輸了都會反省,但每次李世民挑釁他,他還會熱血上頭。
這大概就是靈魂被身體激素影響,不得不幼稚吧。
“要再玩一會兒嗎?還是去看書?”李世民待弟弟氣喘勻了,才把弟弟從地上拉起來。
“我去看書,你還是再練練你的弓箭。我們在這裡多留幾日,你未來的嶽父一定會來拜訪,說不定會考校你的弓箭。”李玄霸擦著汗道。
李世民讓仆人拿來乾淨的布給李玄霸擦臉。
李玄霸身體虛,玩耍一會兒就會出一身虛汗。仆人隨時都備著帕子。
“什麼未來的嶽父?”李世民疑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