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玄霸卻搖頭笑道:“徐世勣可能會有一點高興,但單雄信……翟公,你確定他不會撓撓頭,問你‘李玄霸是誰’嗎?”
翟讓苦笑:“或許真的會這樣。”
魏徵又開始扇扇子:“哼。”
李玄霸繼續勸慰道:“玄成,彆生氣了,明年正月我就來。”
魏徵沒好氣道:“等見到主公,我一定會將此事細細告知主公。”
李玄霸:“……行。”等見到你的主公,我就解脫了。
他相信魏徵一定會追著那位過分跳脫的主公天天進諫,把二哥攆得雞飛狗跳。
見李玄霸雖然強硬下令,但又好聲好氣地哄魏徵,翟讓又沒來由地心頭悸動了一下。
他雖然羨慕知世郎王薄有魏徵這樣的寒門士子當謀主,自己連寒門士子的門都進不去。
但他也知道,魏徵這樣的寒門士子,在李玄霸這樣的頂級勳貴麵前也應該是沒有絲毫地位。魏徵和李玄霸的身份,就像是他還是小吏時與官宦的地位一樣天淵之彆。何況李玄霸還是魏徵主公的雙生弟弟,是魏徵主公的謀主,算是魏徵半個主公了。
李玄霸對魏徵這樣平易近人,真是禮賢下士啊。
從李玄霸身上,翟讓就能窺見那位年少主公一二風采。
垂髫之年就擒獲吐穀渾可汗的少年英雄,怪不得讓魏徵如此心折,心折到自己問他主公是不是唐國公都直喊“晦氣”。
魏徵終於臉色好轉,李玄霸鬆了口氣,對走神的翟讓道:“下一步追殺楊廣的計劃,就等這次行動圓滿成功後,我再告知翟公。若這次沒有太大危險的行動成功,我想翟公應當會聽一聽我下一步獻策了。”
翟讓拱手:“翟某願意洗耳恭聽,請李郎君繼續說。”
魏徵也道:“三郎君稍等,我先找來筆墨記錄,好帶給知世郎。”
李智雲非常體貼地把紙筆拿過來:“我就知道你會需要,已經準備好了。翟公要嗎?”
翟讓有點尷尬道:“我、我就……”
李智雲道:“我幫翟公記錄一份可好?”
翟讓忙道
:“謝過李小郎君。”
李智雲在腿上鋪開紙:不謝。該是我謝翟公收留。?”
李玄霸待他們準備好後,繼續說起下一步計劃。
下一步計劃,就是曆史中的“雁門之圍”。
如之前所說,以楊廣的性格,他一定會重蹈覆轍。楊廣去雁門,就是如大隋還興盛時一樣,想要讓萬夷來朝。
他不蠢,知道東突厥已經離心,便想如以前那樣親自去邊疆震懾東突厥,讓東突厥可汗乖乖來賠罪。
但他完全沒想到,或者是不願意去想,現在的大隋已經日落西山,而東突厥正蒸蒸日上。
東突厥可汗確實來了,卻是帶著十萬大軍來的。
後世演員把隋煬帝演成了一個非常有魅力的神經質暴君,就算亂世來臨也絲毫不亂,隻是癲狂地等待窮途末路。
曆史中的楊廣其實膽子沒有影視劇中的楊廣那麼有魅力。
他在雁門郡之圍中,每日都抱著自己兒子孫子嗷嗷大哭,半點帝王威嚴都沒有。
他在大隋末年下江南,也是終於意識到天下大亂,然後鴕鳥思維不肯回西京坐鎮平亂,反而在江都大興土木,準備遷都江都,與中原亂世“劃江而治”。
楊廣的心態太容易崩了。
雁門之圍後,楊廣就成了驚弓之鳥,成為他將來逃到江南當鴕鳥的最後一根稻草。
那時楊廣都湊不出來解圍的兵,隻能承諾厚賞,讓天下人來救他。
最後因為這件事太丟臉,楊廣被救之後就不想大張旗鼓獎勵救他的人,所以這厚賞就被吞了。
大隋最後一絲政治信用破產。
哦,對了,其中救駕賞賜被吞的人中有他二哥李世民。
“根據我在張掖打探的消息,東突厥可汗一直對大隋虎視眈眈,想要複刻十六國時讓中原稱臣的‘輝煌’。東突厥可汗已經養了十萬雄師,就等著入主中原。三征高麗後,楊廣已經征不出兵來。他既然敢去雁門,東突厥可汗一定會出兵。”
李玄霸的話音剛落,翟讓就驚詫道:“難道狗皇帝會死於突厥人之手?好事啊!”
李玄霸搖頭:“大隋氣數未儘,縱然征不出兵來,勳貴世家一人湊一點私兵,也能湊齊一支救援的軍隊。再者東突厥內部有義成公主為內應,外部有鐵勒諸部和西突厥虎視眈眈,東突厥可汗也不是果敢之人,隻要稍稍給他一點壓力,他就會退兵。”
翟讓一拍大腿,神情十分遺憾。
李玄霸譏諷道:“為解圍,楊廣隻能下令厚賞召集天下義士來救;但他好臉麵,當解圍之後,他定不願意厚賞救他的人,所以這支臨時湊齊的軍隊肯定會作鳥獸散。”
魏徵譏笑道:“是他會做的事。接下來他應當會被勸說回西京重整天下,我們就需要在雁門郡到西京的沿路設防?”
李玄霸搖頭:“他已經成了驚弓之鳥,縱然再多人勸他回西京,他也一定會回東都。若他去雁門郡時,義軍就在太原到洛陽這一路設下埋伏。當援
軍去救楊廣時,風平浪靜;待楊廣回洛陽時,再掀起波濤……”
李玄霸做了一個翻手的姿勢,笑道:“縱然殺不死楊廣,也一定會嚇得楊廣睡不著覺吧。翟公,這樣是不是稍稍解氣一點了?”
……
李世民回到張掖時,高表仁、房喬、杜如晦和提前回來的長孫無忌提前得到消息,出城二十裡迎接他。
幾人看到馬背上風塵滿麵的李世民,心頭都很是苦澀。
他們得到李世民回來的消息,自然也得到了李玄霸生死不明的消息。
幾人都輾轉反側,心中想了許多勸慰的話。但當到看到神色平靜的李世民時,他們卻什麼都說不出來。
看著支支吾吾的幾位友人,李世民反倒露出勸慰的微笑:“先回城吧。這一路觀音婢受了累,需要好好休息。”
長孫無忌忙探頭看向李世民身後的馬車。
李世民道:“就是這架馬車。”
長孫無忌對李世民拱了一下手,鑽進了馬車看了一眼妹妹,又很快鑽了出來:“睡得真香。”
高表仁道:“小聲點,趕緊回程,我為你接風洗塵。”
李世民道:“辛苦你們了。”
房喬道:“你陸陸續續送來不少士人,我們已經不辛苦了。現在你已經是慰撫使,有權力任命地方官吏,我們就更輕鬆了。”
杜如晦道:“雖然你隻是河右慰撫使,但隴右沒有慰撫使,你大可以把勢力拓展到整個隴右。”
長孫無忌道:“等會兒再說吧,先回去休息。”
高表仁拍了拍李世民的肩膀,終於說起了李玄霸的事:“三郎福大命大,肯定無事。他讓你回張掖等他,一定就能回來。”
李世民道:“我知道。我相信阿玄。”
李世民表現得如此平靜,眾人便不好再勸了。
李世民與眾人一起回張掖,途中將秦瓊介紹給眾人。
高表仁等人告訴李世民,裴行儼帶著宗羅睺等人去草原例行練兵(搶劫),現在不在張掖。
高表仁抱怨:“守敬剛來張掖時,還能裝出個士子模樣,為我們減輕一二文書負擔。現在已經完全不落家了。我們管不住他,隻能你這個慰撫使來管了。”
李世民開玩笑道:“你這個渤海郡公都管不住,我這個慰撫使也不一定管用。”
杜如晦促狹道:“你可以率領下屬揍他一頓,我們可帶不了兵。”
李世民看向長孫無忌:“你可以帶兵啊。”
長孫無忌扶額:“你看我像是打得過他嗎?不過你回來了,一定要帶著我把他揍一頓,這家夥總嘲笑我。我縱然比不過他,打胡人也綽綽有餘,他居然嘲笑我該去和房玄齡杜克明爭奪第一謀臣的位置?!瞧不起誰呢!!”
李世民笑道:“為什麼不能爭?文武雙全不好嗎?不過第一文臣肯定是我家阿玄,你們都爭不了。”
長孫無忌道:“這倒是。”
說到李玄霸,眾人又沉默了,倒是李世民還神色自若。
高表仁耐不住沉默的氣氛,勉強擠出笑容道:“本想今日為你接風洗塵,但你們小夫妻倆肯定都累了。你們先休息,幾日後我再來叨擾。”
房喬、杜如晦也告彆,並拉著長孫無忌一起離開。
李世民送他們出門後出了一會兒神,神色平靜地回到家中。
家中已經提前打掃過,一塵不染。
他看向已經凋謝的葡萄架子下的石桌。
李玄霸肩膀上披著大氅,腿上放著暖手籠,身側兩邊都放著炭盆,一邊看書一邊打哈欠。
“天氣冷就回房看書,天寒地凍的還非要架著火盆在院子裡看書,阿玄你故意找病生嗎?”
李世民沒好氣地訓斥道。
李玄霸抬頭看了囉嗦的二哥一眼。
幻象消失。
石桌旁沒有火盆,也沒有人。
李世民愣了一下,雙拳握緊,神情平靜地回屋整理行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