檢查小隊這一次的突擊,雖然由於柳東睿的提前告密和中午幾個人對吳金喜父子的堵截沒有能達到目的,最後不得不拿著張小賴家偷藏一隻鵝說了半天的事。
張小賴也是夠下得來,彆的社員平時再怎麼橫,看見這些縣裡、公社裡來的乾部,心裡的恐懼都要占上風,就跟柳大嫂一樣,被問到個話結結巴巴的一點看不出平常那麼大的氣性。
不得不說,張小賴真是無論腦子是真的混,到了檢查小隊跟前也沒有清醒,她先是翻著白眼一副不服氣的樣子,等檢查小隊囉哩囉嗦翻來覆去說個不停,還要求大隊批|鬥她,張小賴忍不住了,氣呼呼的從她家灶屋裡拿了一把磨的蹭亮的大砍刀,衝到張誌國幾個人麵前,大喊大叫:“一隻土鵝連個蛋都不會下也值得你們跟俺說叨這麼久?資本主義個屁!你們擦亮眼睛好好看看,這他娘的是隻公鵝——”,說完拽著公鵝的兩邊翅膀,一刀剁了下去,飆了張誌國一臉的鵝血,她還指著那隻鵝的屍體,眼神凶狠的吼:“喏,俺把資本主義一刀剁了,還批不批|鬥俺?嗯?”
那表情凶狠的呀,把張誌國給嚇了一大跳,偷偷往後退了半步,連噴到他臉上的唾沫星子都沒注意到。
給林穀雨瞧的直樂嗬,心想就該找這樣下的來的不講理的潑婦來治治他們,一個一個的拿著雞毛當令箭,誇大主席的意思,歪曲中央的規定,自己吹出去的牛逼圓不住了,卻想方設法的來折騰老百姓,哼!
幾個人灰溜溜的走了。
結果是好的,但這件事情的過程實在算得上是驚險萬分,中間哪怕有一點的差池,可能就是個特彆嚴重的後果。
所以,哪怕事情過後,林穀雨還提心吊膽了一段時間,她不停的提醒自己以後考慮事情一定要更加全麵一點。
這次事件還給柳河大隊的社員們敲響了警鐘!社員們這下都知道了柳河大隊在被公社甚至縣裡的人偷偷盯梢,隨時要抓自己的小辮子大把柄,因而大隊裡迅速的行動了起來。
首先,先處理了村裡的叛徒吳金喜,他的副隊長地位名存實亡,隻等年底開社員代表大會後上報公社把他的“官帽”徹底
摘下。這一回柳光耀沒有遮掩,任憑吳二有把吳金喜一家乾的缺德事給宣揚了出去,他們一家現在在大隊裡就如同過街的老鼠人人喊打。
其次,柳建華帶著民兵一天三回在村子周邊巡邏排查,農閒時節,外村人來村子裡走親訪友的人增多了不少,巡邏的民兵主要關注那些看著比較麵生、行為異常、又說不上來緣由的人,誰家裡要是突然來了不熟悉的“親戚”,要趕緊上報到大隊。
柳槐花因為嫁的比較遠,又是那邊的長媳,操持家務,所以平常很少回娘家來,這次回娘家來走親戚才到村子口就被兩個麵生的後生(民兵)堵著問來問去,她愣是被村裡這個陣仗嚇了一大跳,後來還是林穀雨出門去給帶了進來。
另外,夜裡柳建華、柳東旗、柳東明幾個知情的還要悄摸摸去新的土窖那邊檢查一下,看看有沒有人在那邊盯梢,做的標記有沒有被破壞等等。
柳河大隊一遍靠著柳河,一遍是大路,北邊和東邊都是農田,隻有一個小路口通往外村,雖然四周沒有圍牆,但隻要把村子後頭那個小路口堵起來,環境相對來說是比較封閉的,進來一個生人很容易被社員們發現。
但柳建華他們並不敢掉以輕心,俗話說就算沒有路,踩的人多了農田裡也能踩出一條路,夜深人靜最容易出事情,所以每天半夜這場巡查每次都特彆細致。
這天夜裡柳東睿剛巡查完土窖從地裡回來,就看見屋子裡點著煤油燈,他輕輕推開一點門縫,就看見林穀雨披著件棉襖靠坐在炕頭,手裡翻著一本草黃色封皮的舊書,卻正在打瞌睡,頭一點一點的像極了啄木鳥啄食。
他心裡覺得非常的熨帖但又有點心疼,伸手把那本半舊的《紅樓夢》從她手中抽出來,動作很輕,卻還是把她給驚醒了。
林穀雨抬手揉揉眼睛:“啊,你回來了,看了一圈沒什麼事吧?”
柳東睿剛從外麵回來,手腳冰涼,怕冰到她,他先搓了搓手,等身上稍微暖和了些才脫衣上炕,“能有什麼事?大隊長再怎麼說也是在前線當過兵的,反偵察的能力雖然不能說絕了,但對付普通人怎麼也不可能失手。”每天去轉一圈主要是圖個心安。
柳東睿摸了一下她的肩膀,發現有點冰涼,拉下臉說:“看你瞌睡的都撐不住,下次彆等我了,這樣子很容易感冒。”
林穀雨在他懷裡調整了一個舒服的姿勢,“也沒等多久,我才翻了一兩頁,不知道怎麼的就是很容易困。”
柳東睿低頭看著她,思考了幾秒,試探的說:“不會是又懷上了吧?”越想越有可能,林穀雨最近幾天總是在打瞌睡,他還真沒法保證自己每次都撤退的很及時,中獎也不是不可能。
林穀雨“噗呲”一聲笑了出來,說什麼呀,“你以為懷孕生孩子那麼容易呢!實話跟你說吧,我這次讀書困,從小到大,越是史書文言文類的文章越容易困。”
這說的是實話,中學的時候,她還像個野丫頭,活潑好動,像《紅樓夢》這樣的長篇巨著她根本靜不下心來看,一看就困,課外又總是考上麵的內容,她“嘩啦啦”一目十行的翻過一遍就當自己是看過了,看過跟沒看過沒什麼區彆,考題裡十次裡麵有九次半她都是蒙的,還經常蒙錯,什麼性彆、輩分、關係全都能搞錯。
後來學業緊張,升學壓力大,更沒工夫看它了,上了大學倒是有大把的時間,重新撿起來看了幾天,還是看了就困,改編成電視劇由紙上靜止的文字變成動態的團她倒是能看進去了。
但她的心境又變了,看著裡頭十來歲的小丫鬟嘰嘰喳喳的,就不太想看,喏,到了這裡還是這樣,一看就犯困。
之所以想起來買它,隻是因為貓冬的日子真的有點太無聊了,沒有什麼有意思的消遣,有一天在收音機裡忽然聽到越劇版的紅樓夢,她雖然聽不懂,但突發奇想就想再挑戰一下自己,試試到這裡能不能靜下心來通讀一遍。
現在看來,她還真是高看了自己。
整天無所事事,她就一邊困一邊看,也不全是做無用功,上下兩冊,她已經把上本翻完一半了,至於記得多少,隻能說隨緣啦。
“我全當陶冶情操了。”
柳東睿就笑說:“你這種性格,看不了這種大宅門裡麵的故事也屬正常。”裡麵勾勾繞繞,說一句話能轉三四個彎,那種古代說話的藝術,還真就不是林穀雨喜歡的風格。
林穀雨翻了個白眼,很不服氣的樣子:“我隻是更喜歡直接一點的方式,那些傷春悲秋、勾心鬥角的看著都累,生活都這麼難了,乾什麼還要這麼難為自己?自己活的開心一點難道不好麼?但是我可不是看不懂啊!再說,多學著點也沒什麼不好,說不定我還能學的鳳姐幾分見人說人話的本事。”
柳東睿點著她的額頭笑,語氣中不自覺的就帶著一絲寵溺:“你啊!這樣就很好,彆跟自己較勁了,改天我給你買幾本彆的書看看。”
在柳東睿看來,她這種簡單直接又不矯情的真性情是真的很好,他就很喜歡,不用學彆的,不用八麵玲瓏,也不用事事周到。
真正愛你的人看的是你待他的一片真心,而不是能不能像個保姆或者奴婢一樣伺候的他舒不舒服。愛你的人也不會願意看著你那麼辛苦的去來回周全。
林穀雨搖搖頭,“就看它吧,雖然看進去的少,不過催眠的效果還不錯。”
夫妻兩個就這麼說說笑笑的歇下了。
查瞞產的事情當然沒有那麼容易就過去,中間還有幾次波折,不過每次都被很小心的應對了過去。
其中最大也是偽裝性最強的一次波折,就是借著大y進的風頭,全縣大搞“合村並居”運動。
什麼意思呢?
說白了就是在農村搞“兵團式”作戰,以一個村為一個連,把男壯拉力,女壯勞力,少年勞力,老弱病殘,分在不同的連隊裡,根據每個連隊勞動力的強弱分配不同的勞動定額,然後根據完成的勞動情況再分配不同量的糧食,並且一個連集中住在一塊,跟其它的幾個連是分開的,這叫“並居”。
如果有的村子戶數太少,細分之後每個連隊可能就隻有十幾二十來個人,那就得和彆的村子合並起來成一個更大的村子,原來的房子就需要拆掉恢複成農田,這就叫做“合村”。
雖然不讓一家人住在一塊在林穀雨和柳東睿看來很不可思議,但社員們倒沒什麼大的意見,以前允許乾短工的時候,男人們冬天出去三四個月的情況很常見,孩子們隻要有吃的有玩的對自己的爹娘也沒那麼大的依賴。所以不少的社員覺得這些規定還算合理。
柳和大隊本身是
個很大的村子,三個生產隊每一個都比得上一個小村子人還多,因此倒是不用跟彆的村子合並,隻用自己大隊內部“並居”就可以了。
但是其中有一條要求極其的過分——不到規定時間,親人們不許見麵,就算是夫妻兩個,或者爹娘和孩子不在特定的時間,也不許見麵。
也就是說像林穀雨一家五口人,柳東睿、林穀雨、大燦二燦跟和和要分彆住在三個不同的連隊裡,林穀雨屬於女壯勞力,大燦二燦跟和和屬於老弱病殘中的“弱者”群體,而柳東睿就算不再是柳河大隊的社員,如果繼續在村子裡住,那就必須去男勞力那一個連隊。
林穀雨聽說後當場就開罵了:“神經病吧!哪有這樣要求的,不讓一家人在一起住,還不讓見麵,這跟坐|牢有屁的差彆,這就能提高勞動效提高生產力了?!”
“我家和和才三個來月不到唉,按照這個所謂的要求,她必須得跟我分開住,她還要吃奶唉,白天晚上都要,一天要吃好幾次的好嘛?!想出這個主意的人難道是用臭腳丫子想的?這不是又病是什麼?”
這是什麼妖魔鬼怪在吹妖風,簡直莫名其妙。
“不管怎麼說這回我都不會同意的!不行的話東睿你申請一間宿舍吧,把三個孩子全帶走,這不是瞎折騰孩子嘛。”
怒火在林穀雨胸中翻騰,一下一下起伏的厲害,鼻孔中呼吸的聲音很大,眼裡像是要射出火花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