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男人很滿意蘇水湄的識時務,他在房間裡轉了一圈,然後看到蘇水湄身上披著的外袍,覺得萬分刺目。
陸不言走過去,一言不發的把蘇水湄身上披著的外袍取了下來,裹在自己身上,“有點冷,這個借我。”
蘇水湄:……這麼大的炭盆你是眼瞎嗎?
看著男人施施然地裹著屬於她的外袍往榻上一滾,還吃她的梅花茶,拿她的小糕點,愜意的不行。
蘇水湄想起自己剛才差點被那大胡須砍成兩半,心頭立刻湧起一股委屈的怒氣。
小郎君語氣有點衝,“剛才大人為什麼拋下我走了?”
陸不言看她一眼,“我在屋頂上。”
蘇水湄更氣,“那大人看到我要被那大胡須砍腦袋了也不救我是為什麼?”
“你現在不是好好的嗎?”男人的語氣依舊帶著一股漫不經心。
蘇水湄不知道為什麼,更委屈了。
她知道的,她不應該對著陸不言耍脾氣,人家本來也沒義務來救她,可是她就是覺得委屈。分明之前她還在水裡救過他一命的,可是他卻拋下她一個人走了。
她也沒想著要他還命,是她自己上趕著去救他的。可是就是委屈,怎麼都止不住的委屈。
小娘子紅了眼眶,豆大的淚珠子蘊在裡麵。
陸不言一抬頭,就看到了這副模樣的蘇水湄。
雖然他知道,這是一個男人,但一個男人哭起來如此……梨花帶雨,陸不言還是第一次見。
陸不言素來覺得自己是個鐵石心腸的人,可現在,他覺得有點煩躁,還有點……心疼?
“帕子。”陸不言站起來,朝蘇水湄伸手。
蘇水湄氣呼呼地扭頭。
她都這樣了,他還問她要什麼帕子!
陸不言一把按住蘇水湄的胳膊,從她的寬袖暗袋內取出一塊帕子,然後按到她臉上,冷聲道:“大丈夫有淚不輕彈。”頓了頓,男人看著小郎君掛著淚珠子的香腮,語氣突然柔軟了幾分,“我不會讓你死的。”
男人的聲音本就好聽,如今放緩了,平添幾分柔軟之意,有幾分鋼鐵化為繞指柔的意思。
蘇水湄心尖一顫,她紅腫著眼抬頭,男人就站在那裡,定定地盯著她看。
雙目相觸,萬般情緒,無數畫麵在腦海之中兜兜轉轉。
陸不言手裡的帕子擦到小郎君的唇,然後猛地收回來。
蘇水湄下意識捂住嘴,偏頭,緋紅之色燒上麵頰。
陸不言側身,捏著帕子,眼角看到小郎君哭紅的眼尾,像一朵暈開的桃花。
男人的聲音又變回了之前的冷硬,“哭完了嗎?”
蘇水湄吸了吸鼻子,努力忍住自己哽咽的小嗓子,倔強道:“我沒哭。”
陸不言若有所思地看她一眼,“哦,狗哭的。”
蘇水湄:……你這種男人一輩子都討不到老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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炭盆已起,屋內很暖和,就算被陸不言奪走了那件外袍,蘇水湄也不冷。
陸不言吃了蘇水湄的梅花茶,又吃了一大半案上的糕點,唯獨留下一盤綠豆糕。
蘇水湄:……
“那個,大人,您覺得那玉麵郎來了嗎?”蘇水湄已經緩過勁來,這都要歸功於陸不言的毒舌。
陸不言捧著梅花茶輕嗅,身姿慵懶地斜躺在榻上,外袍鬆垮垮地掛著,單手撐頭,懶洋洋吐出兩個字,“來了。”
蘇水湄緊張道:“那誰會是玉麵郎呢?”
“誰都有可能。”
“誰都有可能?”蘇水湄歪頭看向躺在自己麵前的陸不言,壓低聲音道:“那大人你呢?”
陸不言半張臉隱在暗色之中,腰間的繡春刀被包裹的極嚴實,他斜睨蘇水湄一眼,又吃一口茶道:“我也有可能。”
“哦。”蘇水湄點頭,看一眼那茶,想著自己剛才怎麼沒在裡麵吐個口水。然後又想起一件事,“大人,你說那何穗意是真的跟人有私情,還是……”
“這種事,不是我們應該關心的。”
“那我們應該關心什麼?”
“玉麵郎。”
蘇水湄噘嘴,“說不定就是玉麵郎跟何穗意有私情呢。”
陸不言竟還認真思考了一番,“如果何穗意跟玉麵郎確有私情,那這場戲就是他們兩個人在自導自演。”
“目的是為了私奔?”蘇水湄大膽接話,而後又困惑道:“如果是為了私奔的話,那玉麵郎為什麼不偷偷摸摸的帶著何穗意走,而要這樣大張旗鼓的讓整個趙家人都知道這件事呢?”
陸不言沉吟半刻,吐出一個理由,“大概有病吧。”
蘇水湄:……
蘇水湄以為陸不言是在開玩笑,可沒想到,他是說真的。
“從玉麵郎以前的作案手法來看,他是個極度想獲得注意力,喜歡成為聚焦點的人。這樣的人其實,或許隻是一個長相平凡,毫無光彩可言的人。”
蘇水湄覺得陸不言分析的極有道理,那到底誰會是那個玉麵郎呢?
“玉麵郎雖然武藝不錯,但那麼多江湖人在外麵,他想直接進來還是有點難度的。”男人話說到這裡,突然噤聲,望向門口。
“叩叩,”門口傳來敲門聲,“小郎君,郎君說他有事要處理,讓我先帶您去房間歇息。”
蘇水湄朝陸不言看一眼。
陸不言朝她微微頷首。
蘇水湄這才起身,推開門道:“好。”
下人低著頭在前麵帶路,蘇水湄不著痕跡的往後一看。陸不言已經不在了,榻上隻遺留下那件外袍和吃了一半的梅花茶。
哦,還有那盤明晃晃的綠豆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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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家大郎給蘇水湄單獨安排了一個小院。
蘇水湄剛剛參觀完,那邊窗子突然被人推開,陸不言頭頂上蹲著一隻白胖胖的小鴿子正在“咕咕咕”。
男人麵色嚴肅道:“楊彥柏出事了,跟我回去一趟。”
鴿子撲騰著翅膀,“咕咕咕。”
蘇水湄認出來這是陸不言他們用來傳信的信鴿。
“快點。”陸不言催促。
“哦。”蘇水湄磨磨蹭蹭走過去。
陸不言把窗口讓開。
蘇水湄撐著窗戶沿沿動了動腳,剛剛準備跨過去,突然一頓。
她為什麼還要爬窗?她明明可以光明正大的走啊?
“大人你先去,我隨後就到。”說完,蘇水湄光明正大地推開門出去,然後大搖大擺地走出小院。
正在屋簷上飛簷走壁的陸不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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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回了客棧,樓梯上,蘇水湄問陸不言,“既然大人知道趙家哥哥與我熟識,那先前為什麼還要喬裝打扮進去?不直接進?”
陸不言道:“想暗地裡探查一下裡麵的情況。”
陸不言是怕蘇水湄突然拜訪,會打草驚蛇。蘇水湄想,果然是錦衣衛指揮使,並非掛了虛名,這個男人雖傲慢,但做事周全,是她遠遠所不能及的。
隔了老遠,蘇水湄就能聽到楊彥柏的哀嚎聲。
嚎成這樣,應該是沒什麼大問題。
房間內,楊彥柏麵色慘白地躺在掛著金色帷幔的床上哀嚎,腦袋上裹著紗布,看起來真是傷的非常嚴重。
“怎麼回事?”陸不言擰眉。
楊彥柏虛弱地伸手,一把抓住陸不言的胳膊,體虛氣弱道:“你,你終於來了,有人要殺我。你,你一定要幫我報,報仇……”話說到一半,楊彥柏一副喘不上氣翻白眼,馬上就要死翹翹的樣子。
陸不言不耐煩的一巴掌扇了過去。
“啪”的一聲,楊彥柏瞬時瞪大眼,捂著臉,不可置信道:“你,你打我?”
陸不言的視線瞬時變得十分淩厲,就像一柄出鞘的刀,帶著銳利至極的鋒芒。
楊彥柏立刻閉嘴了,片刻後囁嚅著道:“我現在覺得挺精神的,好像沒什麼事了。”
陸不言眯眼,抽開楊彥柏的手,然後轉身出了屋子,留下楊彥柏麵色蒼白地抬著手,一副舍不得的樣子。
屋外房廊上,陸不言沉聲道:“黑一,出來。”
一個黑衣人從屋簷上躍下。
蘇水湄站在旁邊,想著這黑衣人應該就是楊彥柏的暗衛吧。楊彥柏不是說這兩個暗衛隻聽他的話嗎?
“說。”陸不言緊繃著臉,吐出一個字。
黑一低頭,“少爺不讓說。”
“說。”陸不言手中的繡春刀突然出鞘,死死抵在黑一的脖子上。
黑一立刻倒豆子似得開口,連氣都沒喘,“少爺是被貓嚇得,跌進了池子裡,雖然我們及時救了上來,但少爺掉下去的時候自己撞到了腦袋,所以看起來才會這麼嚴重。”
蘇水湄:……真是這位少爺能乾出來的事。
既然說了,那就索性都說了吧。黑一繼續道:“大人,少爺千叮嚀萬囑咐我們不能說,說麵子比天大,寧可死了也不能沒麵子。所以說,如果少爺要是知道我把這件事告訴了你,少爺一定會讓我去死的。”
陸不言冷冷看他一眼,“你會去死?”
黑一道:“不會。”
蘇水湄:……真是個好忠心的好仆人啊!
“回去吧。”陸不言收刀。
“是,大人。”黑一去了。
蘇水湄道:“大人。”
“噓。”陸不言阻止她,然後一偏頭,朝某個方向看去。
那邊,薑娘頭戴帷帽,手裡端著藥碗過來,她看到站在門口的陸不言和蘇水湄,帶著哭腔的聲音從帷帽中傳出,“都是我不好,我今日出去買東西,瞧著那貓兒快凍死了,著實可憐,便將它從外頭抱了回來,沒想到嚇著了楊公子……”
“無礙,”陸不言隔著帷帽盯住薑娘,“命大,沒死。”
薑娘破涕為笑,“那就好。”頓了頓,她朝陸不言抬了抬手裡的藥碗,“這是我給楊公子煎的藥,我替他拿進去。”
“嗯。”陸不言目送著薑娘進門,他摩挲著手裡的繡春刀,幽幽地吐出一句話,“楊彥柏什麼都怕,而最怕的東西,恰恰是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