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氣,這回是啞巴吃黃連了,明妝想了想道:“知會賬房,咱們府裡的經營不許任何人插手打探,要防賊一樣防著老宅的人。”滿肚子的憋屈無處可訴,站起身在地心轉了兩圈,“我還是得找李判去,看看他有什麼辦法。”
今日是雙日,朝廷每逢單日上朝,他應當在洪橋子大街吧!讓趙嬤嬤命人套車,自己回院裡換了身衣裳再出門,結果一眼就看見門上還在源源不斷運進東西,愈發覺得火冒三丈。
氣哼哼坐進車輿,氣哼哼讓午盞放下了垂簾,好半晌那份火氣才平息下來。
小廝駕車駛在禦街上,這是明妝頭一回去李宅,也不知李判在不在,萬一不在,要不要登門拜會一下他的母親。
路過潘樓的時候,讓小廝停下車,探身吩咐馬阿兔:“潘樓新出了春盤,咱們買一個帶上。”
馬阿兔應了聲,快步走進潘樓大門,不一會兒提著好大一個食盒出來,送到車前往上一遞,“過賣說了,裡頭有糕餅六例、團粽四例,還有滴酥、蜜煎、灌香藕,另配了新釀的玉練槌,送人很是體麵。”
午盞接過,小心翼翼將食盒放在軟墊上。馬車重新跑動起來,明妝打起窗上簾子往外看,西城比起南城還要冷清些,其實以李宣凜現在的地位,再住在這裡已經不合適了。
“你說,李判怎麼不另立府邸?還與家人一同住在老宅裡?”
午盞道:“小娘子不知道嗎,李判不是李府大娘子生的,既然隔了一層,有些話就不好商議,不另建府邸,想必是家下長輩不答應吧!”
明妝吃了一驚,“他不是大娘子生的嗎?我怎麼聽說他是嫡子?”
午盞的小道消息比較靈通,這是得力女使必須具備的一項特長,若是小娘子的問題一問三不知,那她就該退居二等女使了。
“喏,”午盞說,“李判是記在嫡母名下的,李府的唐大娘子先前生過一個長子,但這長子早夭,就把李判討過來了。聽說這唐大娘子對李判不太好,可不是家家有本難念的經嗎,好在他如今建功立業當上了國公,我想嫡母應當不敢再刁難他了。”
明妝聽了半晌,有點消化不良,她是閨閣裡的女孩子,以前也沒聽阿娘說起過李判的出身,阿娘回京後給李家送贈禮,也從未告訴她,唐大娘子不是李判的生母。
原來裡麵還有這些內情,現在想來,如果不是少年多艱,恐怕他沒有那麼大的決心遠赴陝州,戰場上廝殺也不會不要命。不過是嫡是庶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現在有了出息,那個輕賤他的嫡母,也會對他刮目相看了吧!
這時小廝勒了馬韁,拐進了洪橋子大街,這街巷平平無奇,所建的宅邸也很尋常,符合李父六品官員的身份。不過門外站班的隨行官,倒是凸顯了李宣凜如今的官爵,既是國公,又是四鎮節度使,內外自然有重兵把守。
馬車在街對麵的梨樹下停住了,馬阿兔從車轅上蹦下來,撫膝走過去通稟。那些禁衛身形高大,廟裡四大天王似的,馬阿兔在他們麵前竟有三寸釘之感,壯起膽子仰頭搭話,“諸位都頭,我家家主求見慶公爺。”
報不清家門的客,禁衛有權阻攔。穿著甲胄兜鍪的人寒聲問:“貴家主尊姓,在哪處高就?”
馬阿兔又矮下去半截,弱聲弱氣道:“我家家主姓易,是密雲郡公府上小娘子。”
話剛說完,那些禁衛一凜,紛紛轉身朝馬車走來,然後隔著車門拱手長揖下去,“請小娘子芳安。”
明妝坐在車內感慨萬千,這些都是爹爹當年的舊部啊,三年過去了,一切好像沒有任何改變。
咽下酸楚,她從輿內出來,笑著頷首,“諸位都頭安好,我來求見慶國公,請問公爺可在啊?”
為首的押班道:“上將軍出門辦事去了,小娘子來得不巧。若是小娘子有什麼話交代,大可吩咐卑職,等上將軍回來,卑職一定將話帶到。”
不在家……明妝有些失望,自己遇上的事,托人轉達像隔靴搔癢似的,有些無從說起。
正斟酌應當怎麼留話,李宅門內快步走出一個婆子來,上前行了一禮道:“貴客登門,我家大娘子吩咐,一應請到府裡來。”
這是唐大娘子對這些禁衛守門的抗爭,如今來往的訪客都要經過李宣凜手下那些賊兵的盤問,弄得有人想登門提親都不方便。實在沒辦法,就讓人在門上守著,見有人來,不問三七二十一直接引進府裡,才不會錯失了外麵的消息。
於是明妝跟著婆子進門,到了前麵廳房上,唐大娘子還沒出現,想是已經命女使進去請了。奉茶的將茶水放在小幾上,不一會兒就聽見廊上有了動靜,一個穿著銀褐褙子的婦人從檻外邁進來,見了明妝微一怔愣,複細細打量她,和聲問:“不知小娘子是哪家的貴女呀,以前好像沒見過。”
明妝向她行了一禮,“大娘子,我是密雲郡公府的,今日來拜會公爺,向大娘子問安。”
唐大娘子恍然大悟,“原來是郡公府的小娘子,真是有失遠迎了。快,小娘子請坐,早前郡夫人和咱們常有來往,後來夫人病故……”說著麵上一黯,但很快又浮起了笑意,“年前小娘子送來了贈禮,還沒機會向小娘子道謝,難為小娘子惦記著我們。”
唐大娘子場麵上很會敷衍,這是掌家幾十年練就的一套本事。早前因密雲郡公位高權重,他們家確實有心巴結,和郡公府算是交好了一場。後來密雲郡公不在了,郡公夫人願意走動,李家也不過禮尚往來。直到郡公夫人亡故,便和易園沒了交集,今年因李宣凜回來重又續上,看在往日的情麵,才打起精神支應這位小娘子。
明妝在椅上欠欠身,“家父葬在潼關,是公爺每年代我祭掃,我很是感激公爺,要說道謝,應當是我向公爺道謝才是。”
唐大娘子說客氣了,“二郎受郡公提拔,這些原就是應當的,小娘子不要放在心上。今日小娘子來,可是有什麼事要找二郎?”
嘴裡說著,一個奇怪的念頭忽然沒來由地冒了出來。
仔細打量這姑娘,眉不描自黛,唇不點自紅,生得這樣姣好的容貌,滿上京都難找。細想那日李宣凜說過的話,什麼庸脂俗粉配不上他,原來是見過傾城貌,眼睛長到頭頂上去了。
這女孩兒……不會與他有些什麼吧,難道兩下裡已經看對了眼,所以他才這樣硬氣,閉口不談娶親的事?唐大娘子的目光變得深邃,謹慎道:“有樁事,我想請教小娘子,小娘子彆嫌我冒失。”
明妝額首,“大娘子請講。
唐大娘子斟酌了下道:“年後我一個本家親戚來給二郎做媒,我與他父親都覺得很好,可二郎百般推搪,揚言他已經有了喜歡的姑娘。我與他父親追問,他又支吾著不肯說,我想著小娘子同他是故交,沒準他願意向小娘子透露,所以今日想問一問小娘子,可知道他心裡裝的,究竟是哪家姑娘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