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搞來搞去,養你還養出錯了?要不是我們家,你能有現在光鮮亮麗的身份?還陸太太?我呸……你回去告訴那個姓李的,我媽好好的大家都好,我媽要是不好,你媽以後也彆他麼想過消停日子。”
“……”
她深吸了一口氣,從商尚身邊繞過,手剛握上門把,被商尚阻攔。
他抬腿擋著門,一副鐵麵無私的門神架勢,“你說你來乾什麼,原來前幾天那麼威風,是跟親媽到三亞去玩了……合著,我媽病了,你倒是挺會享受。彆以為安排個助理過來噓寒問暖就沒你什麼事了!”
商儀垂著眼,“我不想跟你胡攪蠻纏,先讓我進去。”
商尚氣兒不打一處出,咬牙切齒看著她:“進去?不是我針對你,你還真沒資格進。”
“沒資格”這三個字太過諷刺,成功讓商儀炸毛。
“也是,我沒資格,”她抬頭看著他,毫不客氣地提醒他,“可是在孝順爸媽這塊,我做的比你好多了,自從我大學畢業有工作到現在,每次回家都給他們零花錢,而你呢,你隻會要錢,你除了給他們要錢,還隔三差五問我要錢,甚至問陸吟遲要錢……你就是這麼孝順爸媽的?那你這孝順方式還真獨特。”
“所以,”她微微哽咽,“你憑什麼,憑什麼指責我沒資格?”
商尚僵硬了一下,不自覺放下腿,寬厚的身軀雖然依舊擋著門不放行,卻找不到話反駁。
商儀隻覺得終於說出這麼多天以來壓在胸口的不滿,眼眶逐漸變得更紅,大聲嚷嚷著發泄:“顧秋蘭真是可憐女人,本來在商家,你才應該是那個抱養的,因為從小到大,我跟爸媽還有姐姐省吃儉用,就你他麼會花錢!無論從秉性還是從做事,你偷奸耍滑,好吃懶做,哪哪都特彆讓人討厭特彆不像商家人!”
“可惜你是親生的,所以她可憐,”她惡狠狠盯著商尚,說到這裡幾乎崩潰,“你是親生的,我不是親生的,所以你他麼去管你媽吧!”
她說到這裡崩潰的哭起來,引來走廊裡行人的注目。
商尚望著她:“……”
他一直認為商儀生命力非常頑強,像田野中“野火燒不儘,春風吹又生”的惡性雜草。
兩人從小打到大,她挨了打從來不屈服也不服氣,十來歲年紀,有時候商尚就是為了治服她,隻要她表現一絲害怕,說一句求饒的話,他就可以放過她。
可惜商儀這人吃軟不吃硬,越是硬來,她就越剛強,越問她“你怕不怕我”,她越搖頭表示不屑。
上一次這麼哇哇大哭已經是很久遠的事,他甚至忘了哪一年。
不過,不論這男人是好男人還是混賬男人,隻要良心沒有泯滅,大部分看見女人哭,都會變得手足無措,一個頭兩個大。
起碼商尚打心底沒想把商儀搞成這副狼狽模樣,隻是因為顧秋蘭暈倒,他太過擔心,心裡那股邪火翻滾沸騰,不找罪魁禍首發出來憋的太難受。
恰好她這個時候撞槍口上,她不挨罵誰挨罵……
不過隨著商儀眼淚不斷滾落,他皺皺臉,冷靜許多,表情不再像剛才那麼難看。
摸了摸鼻子,掏出香煙,嘴巴叼著,順著走廊離開。
商儀像被人抽去骨頭,雖然魂魄還支撐著身體,卻已經跟一攤爛泥沒多少差彆……
病房門忽然從裡麵打開,商從業站在門框下,掃過來一眼,猶豫半晌才提腳走過來。
不知病房牆壁隔音如何,剛才兩人的爭吵是否被聽到,但從商從業看她的眼神,商儀覺得應該是聽到了。
好在顧秋蘭睡了,她下意識安慰自己。
商從業鬢角的白發這兩年越發藏不住,最近也有些破罐子破摔,白了就白了,不像前幾年那麼介意,理發的時候刻意染成黑色。
步履蹣跚走過來,坐到商儀左邊空著的長椅上。
攏著手,肩膀自然下垂。
兩人沉默無言,誰也沒主動說話。
商從業思想比較封建傳統,父親跟女兒之間,大部分情況會把持著一個距離,所以商儀七八歲以後,生活瑣事都是顧秋蘭負責,尤其後來成年,出落成大姑娘,再後來嫁人,商從業就更注意了,兩人鮮少這樣單獨坐著,更鮮少交心。
他胸腔裡發出一聲悶悶的歎息,類似周年複始使用過度的,即將報廢的老機器運作時,強弩之末般的陳舊聲。
“我的想法簡單了,”他仰起頭,看了商儀一眼,“我們那個年代,大家都窮,要求不多,活的沒那麼精細,總覺得多養個孩子沒那麼麻煩,給口飯吃,餓不死,也算做善事了。”
他搖搖頭,“時代在進步啊,進步太快了。”
商儀吸吸鼻子,偏頭看看他。
商從業無厘頭的表達這麼一通,再一次陷入長久沉默,他其實本來話就不多,在這一點上,甚至比不上陸吟遲,最起碼陸吟遲在自己的行業領域,也是個有真知灼見的人。
可商從業就不一樣了,長這麼大,商儀從來沒見過商從業健談善談,他為人有些固執,這份固執,一向被顧秋蘭詬病挑剔,大概也是這個原因,年輕的時候爭執頗多,而上了年紀的商從業,在家裡很少發表惹顧秋蘭生氣的言論,事事都看的很淡然。
儘管他現在很淡然,商儀卻也知道,老父親坐在這,絕對不是跟她切磋生兒育女經驗的。
沒等多久,毫無意外的,他沙啞的嗓音響起來:“你外祖父是南山李家的李老爺子,你爸以前在寧城開了一家水上餐廳,當時那個年代,在寧城也算數一數二,我會算賬,被你爸看中了,就在餐廳裡當會計,你爸年輕的時候,整個餐廳的小姑娘沒幾個不喜歡他的,李家的女兒當時雖然心高氣傲,也一樣……不過後來你爸遇上事兒了,餐廳也倒閉了。”
商儀沉默許久,“遇上什麼事兒了?”
“殺人的事兒。”
商儀搞半天沒有反應過來,眨巴著眼睛,看著他。
偏偏商從業不是那種會開玩笑的人,就算會開玩笑也不會拿這個開玩笑。
“那他,他真的殺人了嗎?”
“失手導致的。”
“……誰?”
“一個員工。”
“……然後呢?”
“沒有然後,你爸已經不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