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是夜。
月朗星稀,薄冷的月光穿過枝椏,淺淺透進窗欞。
沒有燈燭,也無需光亮。宴雲箋在月色下,手執細長枯木在粗糙牆壁上慢慢寫畫。
他雙目閉闔,睫羽上凝結一層淺薄血痂。因為看不見,他寫得慢,一邊用蒼白的手指緩緩摸索。
外麵偶然響起一兩句喝罵或是鞭笞的聲音,但他全神貫注,仿佛什麼也沒聽見。
木枝劃過土質的牆壁。
他沉靜撫過那些凹凸不平的刻痕。
薑重山、蕭玉漓、薑行崢、薑眠……
沙粒與刻痕有種澀糲的割手感,宴雲箋的手指緩緩移動,少頃,他停下來,閉著眼睛向門口處側頭。
殘破木門“吱呀”一聲,一小太監躬著腰溜進,站在宴雲箋身側陰影中。
“收到消息,薑重山已經行至碧蘭州,最多一個月便可回京,我們……”成複聲音極低,忽然頓住,“你眼睛怎麼了?”
“沒什麼。”
“……看不見了?”
“嗯。”
好一會沒人說話。微涼夜風灌進來,泛起一陣刺骨寒涼,成複打起精神沉聲問:“這是用毒所致?還能好麼?”
宴雲箋道:“大抵不能。不打緊,此事意料之中。”他反問,“晉城侯世子的眼睛怎麼樣了?”
成複低聲冷笑:“被煙熏到罷了,能怎樣。整個太醫院都圍著,他哪有什麼事,不過嬌氣的要命。”
“嗯。”應過一聲後,宴雲箋沒任何多餘情緒。
成複看著他:“薑重山即將進京,我們須得……”
“今日趙時瓚召見我,要我想辦法臥底在薑重山身邊。”趙時瓚是皇帝的名諱,宴雲箋談及未曾避諱,語氣平淡。
“……臥底做什麼?”
“取他通敵賣國之證。”
成複冷嗤一聲:“欲加之罪,何患無辭。”
宴雲箋沒再說什麼,重又在土牆上寫畫。
成複目光隨之落去。
薑家四口人,那根枯木枝在薑重山和蕭玉漓的名字上輕輕打叉,隨後在後麵薑重山兒子姓名上停留片刻,寫下幾筆他看不懂的簡單符號,而最終也都劃去了。
就隻剩下薑眠。
宴雲箋閉著眼,手中木枝在那小姑娘名字旁停滯頗久,接著畫圈,勾勒,寥寥幾筆,畫出一隻活靈活現的小貓。
沒一處能叫人看懂的。
“你有主意了?”很久宴雲箋都沒再動作,成複問。
宴雲箋靜默片刻:“有。”
“是什麼?”
“卑劣不堪。”他低聲評價,像回答也像自語。
指腹抵在牆上稍稍用力,前幾個名字頃刻間沒了痕跡,隻餘凹凸不平的坑窪,空氣中充斥著土腥氣。
最終按在“薑眠”三個字上麵,他指尖微微抬起,下意識少了些力氣,一點點細細抹平。
“
我沒有其他路可走。”
指尖泥土簌簌落下,他蜷了蜷手指,握進掌心。
“隻有一個下作的法子。”
……
薑眠在這三天,漸漸弄清楚一些事情。
很神奇,她竟然穿成了那個和爸爸重名、梁朝輔國大將軍薑重山的親生女兒。
一個被皇室以保護之名扣留在宮裡,實則是拿捏薑重山的小可憐籌碼。
小籌碼年紀小,對父母家人的印象早已模糊,每日就是在皇宮嬌養著,吃,睡,玩,沒什麼重要記憶。
想通過原主獲取信息不可能了,那個係統也不再出現。薑眠這三天基本上在她可活動範圍內閒逛,儘可能旁敲側擊。
但在這宮城之中,她就像一朵被精心嗬護的花,一個敏感的貢品——隻需要綾羅和珍珠供養,誰會和一個精致擺件說真心話。
除了一些價值不大的信息,唯一的收獲就是昨日在牆根下救起一隻小貓。
貓貓後腿受了傷,動彈不得分外可憐,薑眠把它抱回自己所住的宮殿細心照顧。
眼看夕陽西下,這一日很快又要過去,薑眠一邊吸貓,一邊思考著怎麼樣拿到更多信息。
忽聽門外有人大聲叫她:“阿眠!阿眠!聽他們說你撿到我的貓了?”
那聲音由遠及近,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女風似的刮進來:“也不與我說一聲,害我找了好久,果然在你這。”
是十公主趙錦,原主唯一走得近的玩伴。
這幾日薑眠收獲到的絕大多數信息,都是從她嘴裡翹來的。
“哎呦好可憐,虧得有我們阿眠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