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她年紀小,並不懂得什麼大道理,隻是生長在新時代,在人人平等的思想下,隨便說出什麼都會在這個腐敗陳朽的王朝閃閃發光。
宴雲箋微微側臉向窗外,額前的碎發被夕陽鍍上一層金黃的暖光,像日暮時分的神祇,不食煙火的透明感。
他說:“從未有人說過這樣的話,薑姑娘。”
薑眠眉眼微彎:“那我就做第一個唄,這世上這麼多事,總要有人做第一個的。”
宴雲箋低頭,唇角輕牽微笑起來。
夕陽餘暉中,他的笑容無雙驚豔,如一幅靜靜的畫卷。
薑眠喜歡看人笑,更何況是宴雲箋這樣笑起來姿容無雙的養眼模樣,僅僅是這樣已經足以顛倒眾生,不知他雙目完好,那雙眼睛顧盼流光該是一副怎樣景象。
她猶豫了下,道:“宴雲箋,我想問你一個事情。”
“姑娘請問。”
“你……你的眼睛是生了什麼病嗎?”
她避重就輕,不提那個字,這份心思可憐又可愛,宴雲箋溫聲說:“姑娘,我的眼睛已經瞎了。”
“會好的,”薑眠立刻道,“這都是暫時的,你彆難過,我幫你想辦法,你以後肯定會好的。”
曆史真相如何她不知道,
但從未有任何記載寫過宴雲箋眼睛有折損。
宴雲箋麵對著她,被遮住的雙眼似有透視之感,仿佛被他望著一般。
薑眠看他滿身清冷骨,坦坦蕩蕩,心中微微一動,說不上是虛還是什麼,岔開話題,“宴雲箋,我見你總是覆著眼睛的時候多些,為什麼呀?”
宴雲箋應了一聲:“我的眼睛沾了毒,每見陽光……”
“見陽光會痛是不是?”
他遲疑,輕道:“嗯。”
相處這麼多時,薑眠對宴雲箋的性子也有點點了解,能讓他低低應下一聲的苦痛,那一定早已萬般難熬。
她想也沒想,立刻道:“那你現在快係上。”
“沒關係,在室內好些。”
“那也係上。”
宴雲箋隻得照辦。
薑眠湊近些瞅,他臉色尚可:“宴雲箋,我以為你眼睛受傷隻是……竟然還會一直疼?我要沒問,你都不說麼?那怎麼辦……”
找太醫院沒用,不會有太醫敢治,她本想等薑重山回來,從他那請個好大夫給宴雲箋醫治,可現在他卻要辛苦再熬。
她伸手碰宴雲箋,又不太敢,隻輕輕點了點他覆眼布帶,“這是什麼毒?”
宴雲箋輕躲了下,搖頭說:“不知。”
薑眠軟聲央道:“你知道的,你知道吧?你告訴我,我才能早點想辦法。雖然我也能自己查,但是怕讓人看出來,而且我查哪有你直接說快,你就要多遭罪了。”
宴雲箋:“但……”
薑眠扯扯他袖口:“快說,說吧,不要但是、然而、可是這些。”
宴雲箋卻真的很難啟齒。
他沒預到她竟不依不饒追問至此,這不僅僅是說出一個答案,如果她隻為滿足好奇心,倒也罷了,此時此刻,他回答她的問題,就是一種索取。
索取,比付出更需要敞開心扉。隻有極親近的人才能有此權利。
薑眠看他仍沉默,想了想,說:“你是不是覺得如果你告訴我這是什麼毒,我就會去想解毒的辦法,就好像成了你向我要解藥一般?——當然不是這樣啊,我知道了怎麼能不管,會吃不下睡不著的,你告訴我,讓我少擔心些嘛。”
宴雲箋失神兩息,最終低聲:“姑娘,此毒名為鴆藍雪。”
鴆藍雪,薑眠用心記下。
她望著他,“那現在……有沒有什麼辦法能讓你好受點?”
宴雲箋溫柔道:“我遮住便很好。”
“遮住就行嗎?你等我一下。”
她很快回來,手勢輕柔解下宴雲箋覆眼的薄薄布料,那料子極為粗糙,拿在手上甚至透手,遮光效果差得很。
“你用這個,這個布料厚實卻很軟,不會磨到皮膚,遮光還好,”薑眠把剛拿的布帶係上去,“而且這個外表看起來很樸素,彆人看不出什麼。”
眼周圍上柔軟布帶,輕的如天邊的雲,帶著珍惜意味阻絕陽光,削減大半刺痛之感。
天上的陽光沒有了。
她身上的光,卻明亮溫暖,比日光刺目。
宴雲箋微微仰頭,修長鶴頸上喉結滾動了下。
欠她的,隻怕此生還不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