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1 章 漂萍不渡(三)(1 / 2)

朔川是東南十四州要塞之地,水土富饒,氣候和暖,自古有東南春江之名。

此時正是陰天,空氣中綿綿細雨薄的像霧。

州巡府坐落在城西,那裡偏僻冷清,幾乎沒有市集,低調的不像這樣品階外駐官該有的規製。

拜帖遞進去,薑眠和宴雲箋就在門外等一會。

雖說軍糧被扣這件事摘不出這個虛通海,但凡事無絕對,在沒有翔實證據前。也不能直接進府拿人,先禮後兵,探探他的虛實。

這裡雖偏遠,景色卻是清幽。碧翠青竹連天接地,薑眠正看著,忽聽裡麵一陣不知名樂器吹湊的小調。

那樂聲空靈清透,似淺淺浪濤不絕如縷。

“阿箋哥哥,這是什麼樂器?”薑眠側耳聽著,卻實在分辨不出。

宴雲箋說:“是爻塤。”

爻塤?還是第一次聽見這個名字,薑眠望著宴雲箋,雖然他覆住眼睛看不見是何神色,但她感覺這一刻他的沉默有所不同。

複雜的叫人說不上來。

很快,他低聲解釋:“這是大昭獨有的樂器,現在已經聽不到了。”

啊……薑眠目光變軟。

“我識得是小時候聽母親吹奏過。她吹給我聽,教我指法,但她隻會吹一首曲子。”

宴雲箋唇邊漾開笑意,他眼睛遮著,隻能看到挺拔的鼻梁和翹起的唇角。

“娘隻會吹一首曲子,是因為她的爻塤是看父親吹看會的。父親不喜聲樂,但為了哄娘開心,就學了一首烏昭和族人表達思慕的曲子。”

少年愛慕的少女,不喜歡他,少年捧著一腔赤誠,含著一絲委屈向她訴說。

山之高,月出小。月之小,何皎皎。我有所思在遠道,一日不見兮我心悄悄。

學會這一首曲子,是幼年所有沉重心事中唯一輕快安慰的事情。他告訴母親,以後他會為自己的妻子吹奏,母親笑了,說他隨了父親,是個情種。

那是十歲之前的事情了,他卻記得很清楚。白日裡人來人往,守衛森嚴,母親幾乎不與他親近,隻有到了夜間,那個男人不出現的時候,她帶著他躲在後廚米缸的縫隙間,教他國仇家恨,帶他學習烏語,瘦弱的手指按在爻塤的孔洞上,細細的吹。

薑眠輕輕拉起宴雲箋的手。

宴雲箋感受到掌心一暖,這暖意幾乎瞬間直達心底,他反手握住她的小手牽在掌心。

薑眠問:“那你會吹爻塤給我聽嗎?”

“等我們成親那晚,我吹給你聽。”

等到那時,所有的腥風血雨都已落幕,他將前路清掃乾淨,會擁著他的新娘為她吹奏思慕之曲。

薑眠笑著點頭。

門裡的爻塤之聲還在繼續,她望著宴雲箋,不敢袒露心中擔憂。

她看過曆史記載,知道虛通海曾是大昭人,可看阿箋哥哥聽此樂聲而生出這般觸動,她覺得,至少他此前不知道虛通海是他的族人。

正思

慮著,下一瞬門內的樂聲戛然而止,那聲音一停,仿佛輕鬆愜意都被打斷,靜謐的府門無聲到讓人有些心慌。

不到半盞茶的時間,從門裡迎出來一個人。

“小人不知烏烈將軍與薑姑娘大駕光臨,實在有失遠迎,還請不要見怪。”

“小人鄙姓謝,是府上的管家,虛大人聽聞二位來訪,不勝歡欣,二位快請進。”謝管家笑得一團和氣,弓著腰將他們二人往府內引。

正廳主座上坐著一人,衣著很是樸素低調,淡青色的長衫,質地一般,且有些舊了。

再看麵容,倒頗為豐俊,普通的衣料穿在身上,亦有氣度。

薑眠進門便作不經意瞄他眼睛,隻可惜他雙眼是普通的黑色,就像範覺父子一樣——不是所有的烏昭和族人都是暗金色眼眸。

虛通海見到他們,連忙起身相迎:“下官不知烏烈將軍與薑姑娘登門拜訪,有失遠迎,招待不周之處,還請二位海涵。”

宴雲箋道:“大人客氣。你我官階平級,不必如此自謙。”

“烏將軍這是說哪裡話,您日前墨原一戰,名揚四海,端的是蓋世神勇。此次班師回朝便要再度擢升,下官還需提前道一聲恭賀。大人年輕有為,前途無量啊。”

他笑嗬嗬的,“隻是不知二位此次登門拜訪,所為何事?”

薑眠道:“奉鎮國大將軍之令,來調查此前軍糧輸送一事。”

她特意沒說明白,隻說是軍糧輸送,怕的是直接攤開,倒讓這個虛通海先探到底,他必定矢口否認。

來的時候,阿箋哥哥已經交代過,談判要沉得住氣,不能一次性出完手裡的牌。

虛通海聽聞微微一怔,忙不迭問道:“軍糧可是大事,不知出了什麼紕漏?”

兩人都沒說話,他義正言辭道:“在下雖不才,但在東南說話還是有幾分分量。如若需要任何幫助二位隻管開口,在下必定全力配合,為薑大將軍儘綿薄之力。”

他滴水不漏,和他打交道,還真是有些費力氣。

薑眠正琢磨下一句話怎麼說,宴雲箋把話頭攬了過去:“虛大人隻知軍糧上出了紕漏,卻還不知其中細節吧?”

虛通海忙道:“願聞其詳。”

“這一批軍糧運送至軍營時,正值前線戰事最為吃緊的時候,此物資至關重要,大人不必我多說,也能明白。”

薑眠聽著宴雲箋的話,心中疑惑,卻沒有在麵上表現出來,就靜靜聽他說。

“戰爭局勢瞬息萬變,一招不慎便可能滿盤皆輸,從來都是最仔細小心。而這一批運來的軍糧,最先使用過的將士們紛紛出現了中毒跡象,查驗才知裡麵被人投了毒。”

宴雲箋微微轉頭,臉側向虛通海的方向,薄唇開合:“薑姑娘方才已說過,我們此次前來是為調查,不僅調查您這位東南州巡,這批軍糧從京城運送至潞州,途經定遠,靖邊,懷城,邑州,凡是接收過的地方,我們都會調查。若能查出投毒主謀者還好,若查不出,一應官員隻

得連坐罪名。”

“不過,這批軍糧在到達朔川之前,上一站由禹州接手。而那裡今年恰逢大旱,幾乎顆粒無收,”宴雲箋閒適微笑,“若能做下此等惡事,何不稍稍克扣些一解燃眉之急?但軍糧並未減損,派去的人也未查出禹州有任何官員百姓中毒事跡,由此推論,事出在下一站朔川的可能性更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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