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9 章 昭昭灼心(一)(2 / 2)

可這話並不能讓淩楓秋得到安慰,他仍在不停掙紮,一條手臂被宴雲箋抓著,另一條也儘力的向宴雲箋的方向伸,在半空中不斷搖晃。

無論宴雲箋如何安撫,他始終不曾安靜下來。

薑眠看的心疼極了:“哥哥,淩楓秋是不是有彆的話想說?”她蹲在淩楓秋枕邊,柔聲問他,“淩楓秋,你有話想與我們說是不是?”

淩楓秋停止掙紮,怔怔的樣子。

他還能點頭,很慢很慢的點了下。

他想說,可是他表達不出來。薑眠忙問:“你是不是哪裡疼?哪裡難受?”

淩楓秋搖頭。

“你是有什麼心願未了?父母,或是兄弟?”

淩楓秋依然搖頭。

薑眠想不出來,看看兩位兄長。

宴雲箋道:“殘害你的歹人還未抓到,但你放心,我必定將他碎屍萬段,給你報仇。”

然而,淩楓秋還是搖頭。

薑行崢也猜測道:“那……你是害怕?你放心,我們好不容易才把你救回來,一定不會讓你死。”

這一回,淩楓秋連搖頭都沒有了,靜靜躺著,仿佛靈魂被抽走,空洞的令人心驚。

張道堂看了會兒,提議道:“一位公子,姑娘,我看你們也彆猜了,淩楓秋有心願,但隻怕很是複雜,也不是一時半會兒就能猜的準的,隻能慢慢來。他方才剛醒,身子還虛弱的很,這樣一直詢問,對他也是折磨,待會我煎一帖藥,先讓他休息吧。”

這也好,他們已經把能想到的可能性都問了,卻全都不是淩楓秋想要的,那就證明他的心願並非常規,大抵很難猜中。

先讓他休息也好,來日方長。

薑行崢站直身子:“那就托付給你費心了。”

張道堂連道不敢。

薑行崢在張道堂肩膀上握了一下,側頭向宴雲箋和薑

眠望去:“阿箋,阿眠,我們去前廳和爹娘一同守歲吧。”

……

萬家萬戶燈火通明,鞭炮爆竹聲不絕於耳,一派祥和喜氣之相。

薛琰沒陪父母守歲,打著哈欠回了自己房間,他一向是被嬌慣的,在家裡縱使沒規矩,也不會有人舍得管他。

困了,跟父母告罪一聲,便回來躲懶睡覺。

有幾個丫鬟服侍他寬衣解袍,剛剛淨了臉,他的親隨阿景上來,雙手遞出一封信:“公子,您的信件。”

薛琰隨意瞥一眼,見信封是空白的,並未署名:“誰送來的信?”

“小人不知,是個臉生的人。大約兩刻鐘前送到府上的,指明要親手交給您。”

“不知?什麼阿貓阿狗的信也能往我眼前遞了,”薛琰一邊懶洋洋笑著,單手拿過阿景手中的信,隨意看了兩下,“連署名都沒有,也未免太無禮了。”

阿景陪著笑臉:“確實是不識禮數,可小人一向是傻的,隻怕萬一是什麼重要信件,耽誤了公子的大事,所以怎麼說也是要給公子您拿來瞧一瞧的。”

“知道了,你下去吧。”

薛琰隨手將信件扔在桌子上,沒有打開的意思。

等屋裡人都退下了,他給自己添了杯茶,慢慢的品,外麵炮竹聲震天響,這一時半會是睡不著的。

薛琰眨眨眼睛,側過頭,目光慢慢落在被他遺留在桌上的無名信件。

他這半生順風順水的緊,從未有什麼奇遇,說實話,這是他第一次收到這麼沒頭沒尾的信,還是蠻好奇的。

總歸無聊,要不看看?算是他抬舉這人。

這麼想著,薛琰已經噙著笑,撕開信封,拿出裡邊薄薄的兩張信紙。

隻掃過第一眼,他心中忍不住笑罵:這叫什麼信?不介紹自己身份,沒有落款,甚至沒個像樣的開頭。

但今日他心情頗好,也不計較,還饒有興致地念出了聲:

“當年儀華長公主夜宴驚胎,移至偏殿產子,恰逢武義侯夫人胎動,與長公主一同生產,當夜人心惶惶,紛亂淩雜……”

這人是在做什麼?講他出生時的故事給他聽嗎?

薛琰覺得好笑:“長公主腹有雙生子,而世人隻知其一……”

他忽然不念了。

染著笑的眉眼也漸漸冷下來。

本歪歪扭扭沒個正形的仰靠在椅子上,此刻身體一點一點坐直,雙手持信,目光沉冷地看下去。

信上說,不是所有的烏昭和族人都生暗金色眼眸。

信上說,若另一個孩子的身世揭露,不知會是如何下場。

信上說,萬事皆空,其實這個孩子原本就是一無所有,他唯一能依附信任的都是虛幻。

信上什麼都沒有說。

隻是講了個故事。

可薛琰的手抑製不住的劇烈顫抖。

他強自冷靜,拚命鎮定端起已經半冷的茶盞,不停抖動的手卻連茶杯都握不穩,些許茶水濺灑出來,沾濕了他的衣衫。

長公主生了雙胎又怎麼樣?鬼知道另一個孩子的下落,這些跟他薛琰又有什麼關係?他是爹娘的獨生子,隻不過恰好和烏族賤種同日降生罷了!

他愛怎麼揭露就怎麼揭露,他薛琰樂的看好戲,樂的看那隱姓埋名的人從雲端跌落,摔得粉身碎骨!

他是武義侯的獨子,嫡子,身份無比尊貴,他的舅舅大權獨攬,是皇上最信任的心腹公孫忠肅,他是天之驕子!

和他沒有關係……這些都和他沒有關係……

薛琰心緒大亂,勉強喝了一口茶。

牙齒磕在茶杯邊沿上,噠噠作響,他竟連一口茶都喝不進,怒從心生,抬手狠狠摔了茶盞。

可是、可是……

如果呢?

從小到大,有多少人曾說過,他雖然長得俊朗英挺,卻和父母不是特彆相像。

他一向不在意這些,可是此刻那些話卻通通灌入耳朵,擰成一股呼嘯的風,將他的心吹的七零八落。

如果他真的是雙生子之一,那麼父母嬌寵,舅舅疼愛,他尊貴無比的身份,將全部化為泡影。他會變得一無所有,隻能受製於人,聽命於人,成為一顆無根的飄萍。

薛琰慘白著臉,雙手頹然落下。

身在天堂,已猶如地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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