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轉向薑重山,不解道,“爹爹,阿箋就算犯錯也不至於這般死罪,他對您一向恭謹,怎會如此?”
薑重山沉默。
薑行崢又道:“退一萬步講,便是他有二心罷了,他也是皇上親封的鎮遠將軍,您將他趕出門去再不相見就是了,為何下了狠手把人往死裡打?”
說了這麼多,薑重山一句也沒回,隻垂眸凝視宴雲箋,目色裡不見方才的怒意,卻也看不清是何神色。
在他的注視中,宴雲箋長睫輕顫幾顫,緩慢地睜開眼睛。
薑眠麵上浮現笑容:“阿箋哥哥,你先彆亂動啊,等一會張道堂開好方子煎上藥,就來給你包紮外傷。你忍一忍,好嗎…
…”
宴雲箋目光很軟:“阿眠。對不起。”
為什麼要對她說對不起……薑眠正要說話,薑重山道:
“阿眠,還有阿崢,你們都先出去罷。”
這語氣已經淡下來,應當不會再對宴雲箋動手了吧。
薑眠猶豫了下:“爹爹,阿箋哥哥剛醒,我們留下陪他一會吧。”
薑行崢也說:“爹,阿箋傷重,有什麼懲罰等他好了再說吧。”
薑重山道:“你覺得我會再打他?”
“我……”
“大哥,”宴雲箋開口,因為劇痛聲音啞得很,“是我該打。”
薑重山臉上沒什麼表情:“你聽見了嗎,他承認自己該打,你不必再為他求情。”
薑行崢怔愣語塞,薑眠輕輕扯一扯他。
她俯身摸摸宴雲箋的頭發,“阿箋哥哥,我們先出去,你和爹爹說說話。我們晚些再來看你。”
很快,屋中就剩他們父子二人,薑重山盯著宴雲箋看了片刻:
“你向我求娶阿眠,卻將此你隱瞞很好的事情告知我。你是想讓答應你,還是不想。”
宴雲箋輕道:“我盼您答允,但這件事,必要讓您在此之前知曉。”
此事他本就不會隱瞞到底,不因為成複威脅,隻因自己的本心。現下求娶阿眠,他便知道,這是必須坦白的時候。
薑重山道:“你處心積慮接近,還覺得我會答應你麼?”
若是提到處心積慮四個字,宴雲箋自覺無話可辯。
“我知道你有手段,從我見你的第一麵我就知道,”薑重山沉聲,“但是我沒想到,這手段,已經早早的用到我身上——以利用我女兒的方式。”
宴雲箋心下一寒,百般懼意湧上,撐著手肘起身。
薑重山瞧見了,下意識雙手一動幾乎要去扶,旋即反應過來,雙手微僵,麵上隻做冷眼旁觀。
“義父,初時我手段卑劣,您生氣是應該的,但孩兒求您不要對我失望,”宴雲箋身上染血的破碎衣衫還沒來得及換,鮮血的殷紅將他臉色襯的極慘白,“我蒙受薑家恩情,以命來償都不為過。義父生氣,殺剮都應該,孩兒任由降罪,隻求您不要將此事看作純然算計,孩兒並非……”
並非有害人之心。
隻是這話,無論他將阿眠看作妹妹,還是摯愛,自己都無法原諒自己。
薑重山慢慢說:“你願意以命來抵消罪過?”
宴雲箋毫不猶豫:“願意。”
“在你了卻身上擔子之後麼?我若是現在就想殺了你呢。”
宴雲箋眸光微暗,確實是他虧欠,便是義父即刻要他性命,他也當雙手奉上。
烏昭神明就在舉頭三尺,他不想給宗族蒙羞。
“義父,待我與範先生交代……”
“好了不用說了。”
薑重山麵無表情打斷,宴雲箋止了話,無措望著他。
“我女兒,她當真是很喜歡你。”
宴雲箋臉上僅剩的血色褪了乾淨,便是薑重山要他說話,此刻他也說不出半個字來。
“你對她的心,我亦知曉。”
薑重山抿唇:“若你當初算計在我身上,念在我們多年父子情分,我甚至可以不責怪你,因為有你,這些年我也多了許多驕傲歡喜。”
宴雲箋無可避免低下頭去,聽著此話真當是顏麵儘失,心如淩遲。
“但你利用了阿眠,你讓我怎麼原諒你?她父母不在身邊,一個人孤苦伶仃在深宮裡,我隻想想都心疼如絞,你也忍得下心去欺負算計?!”
宴雲箋眼眶發紅,隱隱有水色瀲灩。
薑重山道:“我當時,便是想著這些,下手時沒有輕重,真是恨不得殺了你。”
“痛恨你,是真的,到現在也是。但若真的殺了你,隻怕我餘生也要活在痛悔之中,”薑重山凝眸,終是長歎,“我視你如親子,你傷一分,我焉能不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