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步錯,步步錯。
……
宴雲箋從金鑾殿裡出來,外麵正下著細薄涼雨,成複跟在他身後,打著傘含笑侍奉。
他們二人一起走下台階,正值左右無人天高地闊,成複低聲道:“薑重山連血蠱都能原諒,真叫我意外,他待你如此真心,難怪你不願答應我的提議。”
他自嘲一笑:“這倒顯得是我枉做小人了。”
宴雲箋道:“你並未出手,何來小人之說。”
“我可不是心疼你,”成複頓了片刻,“也罷,我總歸是沒有你這好福氣。”
傘簷下,重複的聲音顯得很低:“無論怎樣,你要成家了。於黃土之下的故人是種安慰,她知道了,也很歡喜。”
這個她是誰,不必挑明他們二人也都清楚。
“這是她給你的,我費了好一番功夫才拿到,”成複從袖口中掏出一件物事,是一個小小的木筒,上有旋鈕,裡麵似乎裝了東西,“我不知是什麼,你自己看吧,算是是你的成親賀禮,雖然她不能端坐高堂,我也不能到場親觀,但在我們心中……總是欣慰的。”
宴雲箋低聲道:“知道了,哥。”
成複將木筒塞進宴雲箋手心,隻送他到台階底下,便將傘交給他。
行過禮,他
深深望了他一眼,轉頭走進茫茫無邊的輕霧雨絲之中。
宴雲箋一手持傘,輕寒的天氣裡,他手骨分明,當真如玉一般白皙漂亮。
旋開木筒,裡麵是一張極小的字條。多年不曾與母親相見,這難得的溫暖,讓他打開這卷字條時竟帶著失穩的急切。
薄雨淒淒,細如煙嫋。
阿箋吾兒。
向前走。
莫回頭。
……
這幾日家中商量他們婚期,薑眠時不時偷偷聽點。
聽了幾次明白大概意思:雖然有些倉促,但是想儘早壓一壓京城的流言,未嫁女總有人搬弄口舌,但已婚婦就不一樣。而且宴雲箋這義子身份並未過明路,知情者相比之下是少數,等將來他與薑家同去北境定居,沒有身份會顯得名不正言不順。
薑眠對這些並不在意,甚至她還有些希望辦這場成親禮,這樣她和宴雲箋的回憶多一項,總是好的。
最近開春事忙,白天總是看不見他人,等到晚上她逮住了人,總得“折磨”一頓才放人走。
“阿箋哥哥,你找到了沒啊。”
宴雲箋剛扣上一個盒子,正拿起另一個,“沒有呢。”
“那你快些找。”
他身上的傷養了近半個月,算是好的七七八八,烏昭和族本就有愈傷的天賦,竟也用了這麼長時間,足以見得傷的有多重。隻不過腑臟養好了,身上的鞭痕還沒那麼快消,落了一身的淡疤。
薑眠不舍得放他一個人,也想拉著他多陪陪她,她坐不住,跟著宴雲箋身後,像個小尾巴一樣,“上次是你幫我收拾的房間,然後我的翠玉手串就不見了,你想想你放在哪了,我明天還想戴呢。”
宴雲箋心道:真是冤枉。
“咦?那是什麼表情,你是不是嫌我煩啦?”
宴雲箋道:“絕無此事。”
薑眠道:“那快回憶回憶。”
宴雲箋回憶了,回憶的結果便是上回他看她屋子實在太過雜亂,才忍不住上手歸攏幾下,也隻是在她眼皮子底下整理幾件大的物件,她的首飾他壓根沒碰。
現在可好,她睜著一雙清澈無辜的眼,就不講理地往他身上賴。
“找到了嗎?”她還催。
宴雲箋字正腔圓:“沒有。”
“哦……那你繼續。”
宴雲箋鬆鬆抓著手中的東西,轉頭俯視她。
薑眠本就是欺負人,自己也知道,這一眼看的她心虛。心說阿箋哥哥這麼好脾氣的人,該不是生氣了吧?
她結巴一下:“怎、怎麼了?”
沒怎麼。
宴雲箋睫羽微垂,隻是她一直在身邊笑鬨,他心猿意馬,方才一瞬間起了頑劣的輕薄心。
好在尚有理智,忍住了。
他忍住,薑眠這頭卻是瞧出一些門道:“哦……阿箋哥哥,你是不是想說,你得需要點幫助才能找得到?”
她笑嘻嘻踮腳親他側臉
,因為身高不夠所以隻親到他下巴,“比如這樣?”
宴雲箋手指微鬆。
真是瘋了。
心中堤壩驟然塌陷,宴雲箋眸光一暗,隨意一扔手裡的木盒,同時另一手單手攬著薑眠纖腰一提,便將她放在梳妝台上。
宴雲箋兩手撐在薑眠身子兩側桌板上,微微傾身,薑眠便緊張地向後縮。
“阿眠,我要與你商量一件事。”
“商量、什麼事啊?”
“日後你再想對我……”宴雲箋垂眼看她,她一副認真等著聽的模樣,他斟酌著用詞,“……動嘴之前,要先克製一下,像我一樣。”
薑眠小聲問:“你有克製嗎?”
宴雲箋道:“我一直在克製。”
哦……好吧,其實她也沒那麼不矜持,不是因為覺得時光太短,才隨心所欲麼。
薑眠乖乖點頭:“那成親以後呢?也要克製呀。”
宴雲箋彎唇,貼近她耳邊輕聲道:“到時再說。”
這什麼嘛,薑眠正想反駁,宴雲箋卻撤了手:“下來,我要接著找首飾。”
說了這會話,欲念可算是消退了。
薑眠有點夠不到地,嘟囔著念叨:“又不是我要上來的,是你抱我上來的。”
宴雲箋噙著笑沒理她,專心乾他的活計。忽然間,他眉心微凝,一手撫上胸口。
薑眠嚇了一跳:“怎麼了?身體不舒服?是不是傷還沒養好?疼的厲害嗎?”
她連珠炮似的發問,把宴雲箋都問笑了:“我不疼,是被你氣的,給自己順順氣。”
薑眠不太信:“胡說呢吧。”
宴雲箋微微笑,算是承認,接著認命的為她找東西。
近來也奇,體內的這道蠱不知為何忽然失了安靜,時不時便橫衝直撞,多數都是他與阿眠在一起情動之時。
每當血蠱躁動,他隻覺心中情緒愛也濃烈,恨也熾熱。
蠱動劇烈絕不正常,他已經在查,卻尚未有眉目,弄清楚之前,提及也隻是叫家人擔心。
這麼思忖著,宴雲箋隨手翻開一個盒子,看見裡麵的物什,他臉上笑容慢慢凝固了。
他身上的氣息一下子就不對了,薑眠立刻察覺到:“哥哥,你怎麼了……”
宴雲箋回身看她,目色裡的笑意已經很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