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6 章 風月同天(一)(2 / 2)

眼淚爭先恐後的湧出,雙手捂住頭,渾身發顫。

“啊……”好疼啊。

“啊……”什麼都沒有了……沒有了……

“啊——啊——啊——!!”

聲聲淒厲、粗啞、如野獸一般的嘶嚎,癲狂慘烈,劇痛入骨。

宴雲箋緊緊抱著自己,縮在地上,嗓子完全撕壞,也沒了人模樣。

他張張嘴,喉頭劇痛,發不出聲音來了。

他的家人,他的妻子,他珍愛的一切。

都被他親手摧殘,毀滅,隻剩分不清彼此的泥與灰。信仰坍塌在眼前,烏昭神明也棄他而去。

宴雲箋睜著眼安靜許久,他躺在這裡,就像一個新死的屍體。

不知過了多久,他動一動手指,抽出腰間漆黑沉重的匕首。

他起身,換做雙膝跪地,左手扶在泥濘的土地上。

刀鋒雪亮,抵在食指指根一點一點下壓,鋒利的刃片齊根斬斷手指。切口處鮮血狂湧,他未曾理會,隻將斷指輕輕蓋上土,埋在地下。

忘恩負義,斷指可還。

可千百年前,真正的烏昭女神懲罰背義之人的傳說中,不是這樣的規矩。

給負恩之人留下一根手指,那是烏昭女神的仁慈。除卻那根手指,身魂都被丟入煉獄湮滅——背棄恩義,斷指怎麼夠還呢?

烏昭神明再仁慈,見到他這後輩,隻怕也要他身裂骨碎,再不留任何東西汙這世間。

忘恩負義,斷指亦不可還。

“等一等我……”宴雲箋抖著唇,“阿眠……我不會這麼輕易放過我。”

但他償還之前,被他卑劣弄臟的,要親手洗乾淨。

很久,他閉了閉眼,臉頰貼在這片土地上。

薄唇微動,隻剩氣音:“阿眠,我知道我不配被原諒,可我,還是很想去找你……對不起要你再見到我……對不起……”

宴雲箋跪在這,睜了一夜的眼。

天色發灰微亮,所有思緒收歇。

他沉默起身離開這裡——有離開的部分,也有什麼,連同那根手指永遠的留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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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範懷仁半月來向將軍府走了三趟,每次都被告知人不在府上。

去哪了?不知道?何時歸?不知道。

這麼多天了,連個信都沒有。

範懷仁在街邊坐下,一身灰撲撲的粗布麻衫,頭戴鬥笠,每每有人經過,他便抬手輕輕一壓帽簷。

派出去的舊部也沒任何回信,縱心急如焚,也是無計可施。

範懷仁一聲長歎,旁側有腳步聲漸近,他隨手壓下鬥笠——京城之地,看見他暗金眼眸總歸麻煩。

“範先生。”

範懷仁一怔,忽地起身,雙手扶住來人反複確認:“……公子?真的是你!”

方才還想著,這一刻人竟出現在眼前,更難得是他會叫住自己,這竟不是做夢?

他望著對方,啟唇半晌,目光上下掃動,道:“公子還……還認得我?”

“範先生怎會在此?”

他認得自己,也無厭惡之色。

範懷仁細細打量宴雲箋,越看越是心驚——他足足瘦了一大圈,幾乎有些脫相,衣衫在身顯得空空蕩蕩,臉色蒼白似鬼,一副行屍走肉的模樣。

見他如此,他也說不清心中滋味,不能厭惡,也無法憐惜,終究是一聲長歎:

“公子,您怎麼成了這樣?是看過我給您的信了?”

宴雲箋道:“什麼信。”

範懷仁微愣,一把抓他手腕,力道極沉,滿眼不敢置信:“我送的信,您沒有看過?”

宴雲箋搖頭。

”那難道您是……是恢複了?您是解了毒麼?”不……他沒看過信,他怎麼知道?範懷仁嘴唇細顫,“公子可知自己身中愛恨顛之毒?”

宴雲箋不受控製地抖了一下。

“怎麼了?”

“無礙,”宴雲箋低聲,“我不知曉,但心有猜測。”

他空洞的眼微微凝聚,輕道:“範先生如何得知?”

“這事說來話長了。”

範懷仁奉宴雲箋為主,他的性子自己最是了解。此等狠辣劇毒,用在一般人身上都已是極度折磨,宴雲箋受了,薑家又……根本不敢想這些日子他受了何等摧殘。

僅聽愛恨顛三字便已經那般大的反應,範懷仁不敢說太直接,想著緩一緩,“公子這些日子去哪兒了?既然您知道這些,怎麼連個信兒都沒來。”

宴雲箋卻不想提,隻問,“您如何得知……那毒。”

那三個字難以出口,鋒利的像會割斷自己的喉嚨。

範懷仁向四周看了看,此地不是說話之處,“公子,那便隨我去個地方吧。”

***

踏進京城的地界,薑眠心中隻想謝天謝地,岐江陵到京城這段路,走的可謂絞儘腦汁——不是想辦法搭車,就是趁人不注

意藏在貨堆裡捎一段,好在後來碰到一個好心的大嬸,看她窮,不收她錢。

按說手裡要有匹馬,有個六七日也到了,可惜身上值錢的物件還要用來聯絡阿錦,剩下的保證裹腹,此時此刻,真是一點錢也沒了。

進京之前,薑眠先把自己拾掇的齊整些,否則怕被當做流民趕出來。

頭發全部挽起用一根發帶紮好,因為沒有梳子,顯得碎亂了些,眼角還是用膠粘住,還將嘴角也向下粘了點——隻歎她皮膚怎麼折騰,一見水還是一樣的白皙嬌嫩,這本來是件值得開心的好事,但此時此刻,於喬裝一道上實在是麻煩。

無奈,隻能撲了點土,儘量弄得寒磣些。

此刻是平安進京了,後麵還有許多事要辦。薑眠手裡握著玉,算算時間:阿錦一向精細,對上河園的彎蕊菊情有獨鐘,那些花挪進宮裡就開不好,所以每年她都命人到外麵來采摘,不過這個時節,彎蕊菊還沒盛放,若要等的話,三五日七八日都有可能。

其實她著急,最急的不是想立刻知道父母哥哥的下落,而是怕他們誤會自己死了,傷心欲絕。

薑眠默默垂頭想,一邊向前走,忽聽對街傳來馬蹄聲。

以她這一路的經驗來說,凡是騎的、坐馬車的,身份都可能或多或少尊崇,未免被認出須立刻避開為妙,隻往市井人堆裡紮。雖說裝扮一下不大看出原本模樣,但小心總沒有錯。

耳裡聽著動靜,薑眠不動聲色換了個方向,對小巷熙攘的人群走進。

像魚兒入水,瞬間淹沒在人群裡。

馬車中,範懷仁低聲道:“我沒有立場勸公子寬心,也知任何人都難以做到。這話說來自私——您還有未竟之事。”

“我知道。¤_[]¤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

“不隻是烏昭和族的事。”

“我知道。”

範懷仁歎:“公子心性之堅確實令人歎服。我……我還有一事懇請公子,您亦是被歹人所害,實在不算……不算……”

身為烏昭和族,此話的確難以啟齒,範懷仁說不下去,隱晦道:“公子應當明白,老朽身為同族,隻盼您切勿傷害自身。”

宴雲箋很平靜:“嗯。”

他越是這般,才越是叫人心中難安:“公子若是……”

“範先生不必說了。”

範懷仁抿唇。

隻聽宴雲箋繼續:“我還有事要做,不會立刻以死謝罪的。”

範懷仁很想問一句那以後呢,但還沒思量清楚,見宴雲箋輕掀車簾,向外看。

外麵是一條窄窄的小巷,熙熙攘攘,儘是些市井小販。

“怎麼了?”

馬車在疾行,那巷中景象一閃而過,轉眼便看不見了,宴雲箋還如僵冷雪塑,一動不動。

範懷仁又問:“有何不妥嗎?”

宴雲箋放下手。

“沒有,”他安安靜靜,甚至還淺淺彎了下唇,“什麼也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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