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久,薑重山道:“我要帶與妻兒一道。”
“不行。”鳳撥雲微笑,“萬事不得不防,來日你兵臨城下,卻不肯配合我,反而大肆屠戮,稱帝登基,我這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哪有一絲反抗之力?豈不是滿盤皆輸。”
“我不會。”
薑重山深深看她:“況且你給我的兵馬是北胡之人,在外作戰,他們會聽我的號令,可等到你麵前,他們還認我為主不成。”
鳳撥雲哈哈大笑:“薑重山啊薑重山,你可真是無趣,把什麼都看的這麼透。”
“不錯。我許你兵馬,你幫我征戰,可是等你踏破宮城覆滅梁朝那一刻,你手上的兵符就成了一塊廢鐵,再不會有一兵一卒聽命於你。”
薑重山道:“既然如此,為何不肯將我的妻兒放了?”
鳳撥雲道:“因為我不想,我就是不願意讓你痛快。”
“不必再討價還價,我留給你的時間不多。”
這是一筆交易,甚至是一筆劃算的交易。
薑重山輕輕摩挲身上囚衣:利起而聚,利儘而散,等這天下打下來,他這把刀就無用了,屆時誰知是不是他們一家的死期。
“我有一個條件。”
“你有什麼資格跟我談條件?”
薑重山道:“在梁朝你彆無選擇,隻能是我;在北胡若有人能力心性皆是上乘,你亦不會用我。我是唯一能為你開疆裂土的人,我不答應,你也束手無策。”
鳳撥雲美目驟冷,沉默半天忽而冷笑:“薑大將軍不該這麼想,這是本殿下給了你報仇的機會,你自然要給本殿相應的報答。”
“你沒有資格談任何條件,我卻能再加一重籌碼——你隻管以命去拚,我會派人竭心儘力尋找你那淪落為妓的女兒,活要見人,死要見屍,哪怕隻剩她身上的一個物件,待我登基那一日,就會將其交在你手上。”
薑重山微微側頭,身軀細微顫抖,漸漸呼吸粗重。
他極力忍著,但一行行滾燙熱淚還是從他眼眶中如泉湧出。
從開始到此刻,他靜穩如山,聞聽這些竟然落淚。
“心疼了?”
鳳撥雲笑得開懷,一手輕輕按著心口,仿佛剖白心意般嬌媚又真誠:“我們薑大將軍在心疼自己的女兒啊?那我不妨再告訴你一件事——你的女兒很有手段,身陷囹圄,卻與顧越合謀,以暴雨掩蓋,將你們一家三口從死囚中換出。隻是顧頭便不能顧尾,她所有的謀算都給了你們,再沒能力救自己,隻能落得那般淒慘的下場。薑重山,你有一個很孝順的女兒。”
薑重山慢慢抬眼,眼眸中血絲遍布,幾乎看不見眼白。
“是阿眠……”
“對,是她。”
“她將你們從牢中救出。本殿下不過是螳螂捕蟬,黃雀在後罷了。”
薑重山不可抑製發起抖來,死死咬唇,但一陣陣低啞的嘶吼還是從唇齒間泄出,他嗚咽掙紮,鐵鏈嘩啦作響
。
“你放了我……鳳撥雲……我求求你……我要去救阿眠……”
鳳撥雲道:“薑大將軍是通透人,知道求饒沒用,所以一直不曾低頭。怎麼突然受不了了?擺出這一副姿態來,打量我能答應?這不是自甘下賤麼。”
薑重山由她羞辱,深深低下頭,淚流滿麵:“求你了,讓我去保護我的女兒……什麼代價我都願意付,我願永遠聽命於你,你想要的……我都會奉上……”
鳳撥雲沉默看著,眉眼中不見一絲動容,不僅如此,還越來越冷。
“薑重山,你還是方才剛硬不折的模樣看著順眼些。你認了吧,這風水輪流轉,你也該心疼心疼了,雖然你與我父皇不同,但我相信,你們的愛女之心都是一樣的。”
鳳撥雲微笑道:“我父皇一個女兒慘死,另一個女兒委身於敵,他的心早已被折磨的千瘡百孔……你呢?你才初嘗滋味,好生受著吧。”
薑重山動作驟停,身上所有的力氣慢慢泄掉,像是最後一點火星也熄滅了的灰燼。
片刻後他抬頭,雙眼中一片漆黑血色:“我攻下梁土,你會保證我女兒的命麼。”
鳳撥雲道:“隻要她此時此刻還活著,我保證你父女會有重逢那一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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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二人在深宮密室說著薑眠,彼時薑眠正躲在京城一方小巷中。
京城雖大,卻也有些流民。這幾日,她混在流民中,運氣好時還能被分到半塊糕餅。
運氣不好,就像今日碰上雨天,之前扭傷過的膝蓋隱隱作痛,走路間一個力道不當,一抽一抽的疼。
這場雨連下一日一夜,薑眠就在城北破廟中暫時棲身。
向外看去,那片花林已然在暴雨中殘損,幸而彎蕊菊提前盛放,兩日前她已經順利將翠玉偷偷送進宮中,眼下就等阿錦看見,能明白她的意思,與她接頭。
這場大雨迅疾,打的這些阿錦最愛的花枝葉凋零,隻怕今年再難開。當時還想著這花莫不是獨為了見阿錦早早盛開,看如今這般凋謝,薑眠在心中連連告罪——花朵凋零,總有紅顏薄命之感。
“不好了……不好了……小豆子要不好了……”
忽然身後一連串的驚呼,衣衫破爛的婦人垂淚不已:“這麼燙,人也不醒……隻怕是不行了啊……”
薑眠忙折回去看:“陳大娘,我看看小豆子。”
陳大娘哽咽,將孩子抱給薑眠。
薑眠摸了摸小孩脖頸邊的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