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來這裡,並非唯睹物思人。”
“那是為什麼?”
宴雲箋凝視地麵石縫中搖曳的一株新芽。
為什麼呢……
為了告誡自己,堅持住,不可以死。
因為還有必須要做的事情,沒有完成。
“公子……”
“回去吧。”
範懷仁還想說話,宴雲箋已先站起來伸手扶他:“先生與我同行吧,後麵的事情,步步重要,絕不能出任何紕漏。”
……
一等多日,薑眠漸漸有些沉不住氣。
按時間推算,那翠玉早早就進了宮,隻要被人發現,必定會被當做公主不慎遺失的愛物送到她手中。之前在宮裡那段時日,她與阿錦天天玩在一處,以那翠玉上瓔珞繩結打的手法,阿錦必能看明白的。
要順利的話,四五天應當就會有回音,就算出了什麼紕漏,也就再延遲幾日。如今半月已經過去,卻一點動靜也沒有。
在該等的地方等了幾日,到今日還是沒有任何音信,薑眠壓了壓頭上鬥笠,將下巴處微鬆的繩結重新係緊。
有可能……阿錦玩性大,那翠玉帶了幾日便丟到一旁,故而沒人認出?或者是運氣不好,剛好撿到的人是低階宮女太監,沒機會接近公主,所以不認得那翠玉?膽大些的,反倒自己收了起來……
無論怎樣,現在擺在麵前的最大問題就是還要不要這樣漫無目的的等下去。
當日從薑府家裡帶出來的銀子大半給了陳大娘,這些時日,即便省吃儉用,也已所剩無幾了。
薑眠習慣地揉膝蓋,思索自己還能做什麼才能攢些銀錢——再回家去拿,可是萬萬不敢了。
算來算去,她暗歎可惜,這裡是京城,再是膽大包天,也不敢拋頭露麵做什麼活計。
不然去給人喂馬。或是到藥鋪裡晾曬草藥,應該不用見人……
“咚——咚——咚……”
正低頭琢磨著,忽聽宮城方向金鐘撞響,薑眠心神一凜,怔怔聽著,心中默數。
此鐘響,當是正統皇室出殯所用,要送往皇陵。
七下。
薑眠嘴唇輕念:“七下……”
七之數,是皇帝的小輩才會用到。且是正統的皇族,隻能是皇子或公主才有此待遇。
薑眠心中有些不安,無意識默默站起。
她也不知自己在惶恐什麼,隻是覺得呆不住,邁步向街上走去——即便這個行為算危險,可她有點害怕,隻想確認一番。
街上的百姓無一不跪地俯首,靈車在大街上緩緩而過。
薑眠亦混其中,縮成一小團,扯扯旁邊老太的衣袖低聲:“奶奶……請問,這是哪位貴人?”
老太搖頭含混不清:“不知呀……”
薑眠咬唇,微微抬頭看,正待再問,忽然身邊有人碰了碰她胳膊,是個年輕書生:“你低頭跪好就是,打聽那麼多做什麼?”他壓低聲音,輕的不能再輕,“是當今聖上的十公主得了急症暴斃,知道就是了,彆再到處問。”
薑眠心神巨震。
呆呆怔怔的,連道謝都忘了
講。
一切聲音都混亂了,思緒全斷成一截一截,她伏在地上的手微微發抖,下一刻癱軟在地。
是阿錦……
竟真的是阿錦……
阿錦身子一向康健,好端端的,怎麼會忽然暴斃?她每日無憂無慮的。皇上和各宮嬪妃,都很喜歡她……
方才的儀仗清冷寒酸,若非惹皇上不悅,阿錦的出殯皇禮絕不會這麼簡單。
薑眠死死捂著胸口,感覺一陣一陣發冷:她知道自己方才無來由害怕什麼了,她怕那金鐘,正是為了阿錦撞響。
更有甚者,阿錦那麼活潑可愛,怎會惹得皇上如此厭棄?她能觸怒皇上的,會不會是因為她、因為她的翠玉——
如果,阿錦順利拿到玉佩,卻並未看清上麵她留的繩結,莽撞跑到皇上麵前求情,禦前失儀,皇上一怒之下殺了她……
會嗎?
阿錦天真單純,不是沒有可能。
薑眠唇被自己咬至泛出絲絲血絲,不敢發出聲音,眼淚早已沾濕滿臉,順著手腕流進袖口裡。
偏偏在這個時候。
偏偏她的翠玉送進了宮。
隨之阿錦暴斃,且失了聖心,喪儀竟如此潦草。
這些事情撞在一起,能是巧合嗎?
明明她了解阿錦性子的,她沒那麼細心,人也莽撞衝動,怎麼就沒有再深思,竟因一己私欲用那翠玉害死了她。
霎那間,腦中一根弦驟然斷了。
辛苦了太久,也緊繃了太久,身體上的疲憊已不算什麼,心理的折磨更殘酷——從下獄那天直至此刻,擔心父母兄長,更不敢分神去想宴雲箋,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那翠玉上,到最後,卻又害了一條無辜的生命。
她沒有做到想做之事。
卻殺死了阿錦。
薑眠恍惚站起來,跟隨趙錦的靈車走去。
原本街上的人就不多,聽聞金鐘撞響,能躲在家中的回避的,早早就關上了門,隻有那些來不及避開的才在街邊跪伏。此刻靈車已過,街上早就沒有人了。
有人跟車,隨行的侍衛發現,“唰”地一聲抽出長刀,指著薑眠:“大膽刁民!此乃公主靈駕!衝撞了貴人安魂,你幾個腦袋都不夠砍!”
薑眠沒有動。
腦中嗡嗡作響,巨大的眩暈感讓整副神思天旋地轉,依稀看見麵前的人臉扭曲變形,他嘴唇張合,卻聽不到他的聲音。
侍衛正要上前,馬車簾從裡微微掀起。
“住手。”
侍衛回頭,跪地行禮:“貴妃娘娘有何吩咐?”
“趕時間呢,糾纏什麼……”鳳撥雲有些不耐,漫不經心掃了外邊一眼。
掃過那瘦弱之極的身影,目光微微一頓,細細探看後,陡然變得銳利。
她喃喃道:“薑重山,我這運氣真是……”
忽而揚聲:“把這小丫頭給我帶上來。”
侍衛們麵麵相覷:“貴妃娘娘,此人來路不
明,若與您同乘,隻恐您鳳體有失,卑職實在無法向皇上交代。”
“帶上來。”
這樣的命令根本不容駁,侍衛們不敢再說第二遍,隻好拿了繩子去綁人。
鳳撥雲看見了,道:“不用綁,直接帶到我這來。”
侍衛們雖覺不妥,但還是硬著頭皮照辦。
他們扭住薑眠手臂,將她押過來,動作實在算不上溫柔。送進車廂,鳳撥雲嘴唇剛剛一動,侍衛們便已鬆手,把薑眠摔了下來。
地上鋪著厚實的軟墊,即便跌倒,應當也不痛。
但不知是不是因為這一摔,原本就神思恍惚紙片一樣的人,就這樣昏了過去。
鳳撥雲抬眸,目光淩厲。
侍衛心一突:“娘娘……”
“下去吧。”
馬車繼續向前行駛,鳳撥雲斜靠在車廂內,一雙美目微垂,望向地上的薑眠。
貴妃儀駕,車廂空間自然寬敞。可她蜷縮在那兒,倒顯得那地方更空蕩起來。
吃草根了嗎?瘦成這樣。
鳳撥雲目光動了動,快冬月的時分,她身上衣衫竟如此單薄。
……薄厚與否,與她有什麼關係。
她微微閉目,轉開頭,輕掀車簾,看外邊風景。
看了一會兒,鳳撥雲放下手,目光陰沉又轉回來。
撫了撫眉毛,伸手去拉薑眠,將她扶起放到自己膝邊厚實的軟墊上。
頓了下,不大溫柔地一把扯下一旁掛著的織金狐皮披風,隨手一扔,蓋在薑眠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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