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秋之後天氣漸漸變冷了,京城裡開始下起綿密的秋雨。
薛元瑾在茶會上受了涼,回來就開始頭痛。
她因為頭痛就不出門了,時常坐在靠窗的貴妃椅上,看著院子裡落葉秋景。
她的院子是魏永侯府最精致寬敞的主院,即便天氣蕭冷,也是一派雅致幽靜。
大丫頭秋實正在給她太陽穴上塗清涼膏。
“夫人怎麼不種些花在院子裡。”秋實柔聲說,“奴婢看外頭的雪菊開得正好,何不移栽一些進來。”
元瑾的目光從院子裡收回來,說道:“外頭的雪菊是侯爺生前親手所植,長得好好的,何必挪進我這院子裡,不怕委屈了它們嗎。”
秋實聽到這裡一愣,道:“夫人說笑,花草怎麼會委屈。”
元瑾卻笑了笑,閉上了眼不再說話。
秋實聽夫人說到這裡,才突然地明白過來夫人的意思。看著夫人白皙而柔和的麵容,她心裡一澀。
因為侯爺,也就是夫人的丈夫顧詢,對她這個嫡妻極為冷淡。就連洞房之夜都沒碰她一個手指頭。之後為了避她,還立刻遠去了邊疆守城門。
她沒有再說話,動作卻更輕了。
元瑾知道秋實怕自己在意顧詢以前的事。
其實她並不在意了,一開始也許生氣委屈過,但後來她習慣了,也就覺得沒什麼了。
一個不喜歡她的人,她又為什麼要喜歡他呢?既然他非要避開她,那她也就順著他的意思,這麼多年了,從不主動在他麵前出現。
元瑾是真心實意的為顧詢考慮,他大概,挺不願意自己種的花,被挪到她的院子裡來吧。
畢竟顧詢當初娶她,不過是因為兩人的婚約早就定下了,家裡人逼他娶,他不娶都不行。明明他已經有了自己喜歡的女子卻不能娶,他怎麼會不憤怒呢。所以元瑾進門之後,他一個手指頭都不碰她的,還非得遠遠地避開她。
而她又有什麼過錯呢?
她嫁過來之前,難道沒有期待過夫妻二人伉儷情深,沒期待過他待她好麼?
但是在蓋頭挑開,看到他那張極為冷淡的臉時,這一切就落空了。
她為他納最喜歡的女子進門為妾,賢德淑良,誰都挑不出她的錯處。
日後生活裡的茫然和痛苦,誰都不知道。
元瑾現在想到這裡已經無所謂了。
反正顧詢已經死了,戰死沙場,也算是為國儘忠。現在的顧家是她主中饋,是她說了算,沒有一個侯爺在上麵壓著,她過得更加自在。
元瑾又閉上了眼睛,這時候有丫頭快步走進來,給她請了安。
元瑾才睜開了眼,示意丫頭說話。
那丫頭道:“是徐姨娘那邊傳話來,說是徐姨娘鬨得厲害,您要不要去看看?”
徐姨娘的院子荒涼敗落,以往人來人往的繁華風光,隻剩門口一株掉葉的棗樹。
薛元瑾被丫頭攙扶著,走到了昔日舊敵徐婉雲的門前。
還沒有進門,就聽到裡麵砸東西的聲音,丫頭們勸阻的聲音。
出來迎接她的丫頭忙屈身。
“這是怎麼了?”元瑾淡淡地問。
“姨娘非要見二少爺,胡言亂語說了好多話,奴婢們攔著不讓姨娘出去,她就砸了好些東西……”丫頭說完,薛元瑾背後就有兩個婆子衝了進去。
元瑾徑直朝屋裡麵走。
屋裡瓷器玉器碎片砸了一地,兩個婆子死死壓著徐姨娘的手臂。她雖然被按著,卻仍然一副發瘋的樣子,清麗的臉憔悴而猙獰。
薛元瑾的丫頭端來了繡凳給她坐下。
看到昔年的美人這個模樣,元瑾道:“這是怎麼了,我都沒怎麼著你,你究竟在鬨什麼。”
“你這個毒婦!彆以為我不知道你想什麼!你害死了侯爺,還不讓我見我的琛哥兒。如果侯爺還在,你們誰敢這麼對我!”徐婉雲雙眼漲紅看著她,那目光,似乎立刻就要衝上來啃她的肉了。
元瑾笑了笑:“你可真是糊塗了。顧詢是為國捐軀,與我何乾?”
“你放了我!我要去找琛哥兒,我要去找老侯爺!”
徐婉雲掙脫不了婆子,竟張嘴就去婆子的手。那婆子下意識地一縮,她就突然掙脫撲到薛元瑾的麵前,咬住了元瑾的手。
兩個婆子一驚,立刻衝上來拉開她。但薛元瑾的手卻見了血。
元瑾接過丫頭遞來的帕子,臉色冰冷地擦手。
秋實立刻走上前,抬手狠狠打了徐婉雲好幾個巴掌,徐婉雲的臉立刻紅腫起來。她頭發散亂,掌摑的紅痕交錯,看起來狼狽極了。
秋實冷道:“不過是一個賤妾,仗著自己得過幾天寵,還敢咬我們夫人了!不打你你不知道老實!”
徐姨娘從來養尊處優,怎麼受過這個屈辱,她想把麵前的丫頭嘴撕爛,但卻被婆子壓得動都動不了。她怒喊:“薛元瑾,你這個毒婦!你不得好死!”
元瑾終於站了起來,走到了徐婉雲麵前,她說:“徐婉雲,我嫁進來之前,你與顧詢就兩情相悅。我進門之後,顧詢納你為妾,我何曾說過一句話?你仗著顧詢的寵愛,以前不將我放在眼裡,又對顧詢身邊彆的女人做了些什麼,一樁樁,一件件,你心裡比我清楚。究竟是誰惡毒,恐怕不用我說。”
徐婉雲卻笑起來:“你以為我不知道你做的那些齷齪事嗎!你跟顧珩之間,你敢說是清清白白!你還裝得一副賢德淑良的樣子,把侯爺哄得團團轉,我看著都惡心!”
顧珩是顧詢的庶長子,當初流落在外,被元瑾找回來,就記在了她的名下做養子,後來封了世子。
薛元瑾覺得徐婉雲真是瘋了,這種沒由頭的話也亂說。她淡淡說:“大少爺是顧家的長子,未來的魏永侯爺,文才武略皆不凡。將來必然也是家中的中流砥柱。徐姨娘這般惡語中傷,實在是真的糊塗了。”
她實在是對這個女人不耐煩了,對秋實招了招手。
秋實很快會意,隨後出去,拿了一壺酒進來。
“請姨娘把這酒喝下去吧。”秋實說。
徐姨娘冷冷地看著薛元瑾:“你……你敢殺我?我是琛哥兒的生母,我……唔!”她的嘴巴很快就被婆子掰開,秋實舉著酒就灌進了她的嘴裡。
一股火辣辣的疼痛從喉嚨蔓延開,徐姨娘一邊掙紮一邊嗚咽。
“姨娘誤會,我怎麼會殺你呢。”元瑾淡淡地說,“隻是你這胡亂說話的習慣,應該改一改了。”她就坐在那裡,一邊喝茶,一邊看著自己的丫頭給妾室灌酒。
這藥酒一喝下去,徐姨娘的喉嚨從此便毀了。
“侯爺待你一片真誠,你卻這麼……”徐姨娘還想說,但喉嚨卻火燒火燎,說不出來了,她死死地盯著薛元瑾。
這個女人,才是最狠毒的。她不毒,最後怎麼會所有人都沒有鬥過她?
彆人卻還會覺得她賢良淑德,大度識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