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薛堂玉抱著她在池子前看了會兒錦鯉,叫人拿來了魚食給她喂。元瑾雖然對喂魚沒有興趣,但看到薛堂玉開始同下屬商議事情,她就開始一邊喂魚,一邊支著耳朵仔細聽。
哥哥在說衛所的事情,好像是誰要來衛所。
薛堂玉說話的時候表情跟麵對她的時候完全不一樣。下屬似乎很擔憂這件事,他冷笑著說:“……隻要我在東昌衛裡,他過來難道還能出頭?”
他在說誰呢?薛元瑾不由地想。
看到薛堂玉從容的樣子,元瑾心想隻有從小當做世子爺培養,足夠優秀的人,才會有這樣的氣度。
那是一種骨子裡就有的自信。
後來二叔成了侯爺之後,他的長子薛雲濤做了世子爺。平時一副小人得誌高高在上的嘴臉,真的遇到大事卻唯唯諾諾,叫人看了就膩味。
成群的錦鯉搖著尾巴聚過來吃魚食了。
丫頭們指著最大的一條魚告訴她說:“縣主快看,那條大花鯉多漂亮呀!”
元瑾怎麼會真的對喂魚感興趣,撒了兩把魚食就跑到了薛堂玉麵前。
她是想聽究竟是誰要來了。
日後很多朝臣權貴,封疆大吏們,現在不過是個不起眼的青年而已。
能和哥哥相提並論的,肯定不是一般之輩。
她扯了扯薛堂玉的衣袖問:“哥哥,誰要來?”
薛堂玉對於妹妹非常有耐心。畢竟母親早逝,妹妹是他最親的血親,又是他看著長大的,他疼得要命。他說:“是你顧伯伯的兒子顧詢,你可還記得?你小的時候,他還抱過你。”
元瑾嘴角一扯,原來是顧詢要來。
這倒是不奇怪,她們家和顧詢家裡是世交,認識是很正常的事。而且顧詢長她十歲,算來應該和哥哥差不多大。
她一聽這個人就沒有興趣,淡淡地說:“哦,不記得了。”
薛堂玉就道:“果然是個小白眼狼,上次你顧詢哥哥還給你寄來了一個套娃,你喜歡的不得了,這麼快就不記得了?”
薛元瑾說:“不想記得就不記得。”
薛堂玉大笑起來,撫著她的頭打趣說:“怕是沅沅長大了,也不記得哥哥的好了。”
薛元瑾卻認真地點頭:“不會。”她又扯著薛堂玉的衣袖繼續問,“顧詢來,哥哥是不是也不喜歡?”
薛堂玉忽略了妹妹的“也”字,而是笑了一下說:“他以前比箭法輸過給我,所以他每次見到我都要跟我切磋。這次調到東昌衛來,怕是免不了要見上一見了。”
元瑾聽到這裡,好奇地問:“哥哥的箭法很厲害?”
薛堂玉沒有回答,旁邊的下屬卻笑著說:“小縣主不知道嗎,世子爺是有名的百步穿楊,箭無虛發呢。”
元瑾卻突然有種說不出的悲涼。
顧詢最出名的也是箭法,他靠一手好箭法,在戰場上立功無數,有一次直取敵方首級,回京城的時候,京城萬人空巷,百姓夾道歡迎。所以魏永侯府才是侯府中的翹楚,顧詢才得皇上器重。
哥哥比他還要厲害,可是卻沒有人知道哥哥的箭法厲害。
哥哥拍了拍她的頭說:“彆聽他說,你還小,等你長大些,哥哥帶你去演武場上看哥哥射箭。”
元瑾克製住心中的悲涼,緊緊地握住薛堂玉的手指頭:“那哥哥說話算話。”
薛堂玉笑道:“哥哥跟你說的話,什麼時候沒算過話?”
薛堂玉也住西園,正好路上就送元瑾回去,牽著妹妹的手慢慢走在路上。一路和下屬繼續說話。
薛元瑾卻想起哥哥和父親的死來。
隆盛十七年四月,韃靼大軍越過河套進攻寧夏衛,攻勢迅猛,不到一個月就攻入了慶陽府,燒殺搶掠無惡不作。軍情告急,皇上連下三道金牌催父親前往陝西禦敵。父親帶著哥哥匆匆前往,沒熟悉輿圖就被逼著上前線,幸虧那一程還帶著哥哥,哥哥臨危不亂,表現出超強的作戰能力,打了兩場勝仗,將韃靼大軍逼出慶陽府。
就在父親準備一鼓作氣將韃靼驅逐出境的時候,陝西總兵卻送上了錯誤的軍情,導致兩人都身陷包圍,最後父親戰死,哥哥連個屍身都沒有留下。
父親和哥哥明明是為國戰死,當時朝廷卻誤傳是父親指揮失誤,反而將戰敗怪在他頭上。
後來新帝為父親平反,才找出了導致戰敗的真凶。為了祭奠父親和哥哥,加封父親為遼東總兵,加封哥哥為遼東都督僉事。甚至還特地賞賜了一百金以撫慰遺孤——也就是她。但這還有意義嗎?逝者已逝,再多的榮譽都無法挽回當初的痛苦。
元瑾以後每每看到這段記載,胸中都翻湧著一股令她發抖的悲憤。
哥哥剛才提到,父親去年了加封遼東都督同知,父親正好是死的前一年加封了官,也就是說父親明年就會出事。
濟南府的冬天比京城暖和很多,雖然還不見下雪,但現在應該已經十二月份了。也就是說,還有半年不到的時間……
元瑾又下意識地握緊了哥哥的手。
薛堂玉則立刻注意到了,問道:“是不是走累了?走累了就哥哥背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