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第三十二章(2 / 2)

丹陽縣主 聞檀 14895 字 10個月前

他覺得自己的話聽上去邏輯清晰,並未有什麼不對的。

元瑾緩緩說:“我在外麵站了這麼久,未聽到你這裡開門的聲音。那你是什麼時候出現在我身後的,或者——不是從這裡出來的。”她指了指房門。

這小丫頭怎的這麼機敏。

“那證明,你分明是在這裡等我的。”元瑾一笑,“你是刻意來見我的。”

朱槙被她說得啞口無言,他的確不是一直呆在這裡麵。

他問道:“我為何要刻意來見你?”

元瑾也道:“我卻也想問你,你若是想見我,為何不直接在定國公府找我,你送我的玉佩究竟是何物,為何定國公看到便嚴肅質問我?”她看著他,又繼續問,“陳慎,你當真隻是個普通幕僚嗎?”

他身手極好,懂得品茗上好的茶葉,出手的玉佩連定國公看到都認得。卻住在破落寺廟中,實在是矛盾。

元瑾頭一次,沒有叫他是陳先生,而是叫了他的名字。

朱槙竟被她問得一滯,畢竟難得有人敢這般質問他。看她的神情十分鄭重,是決意要追究到底的,就歎了口氣說:“我的確並非落魄,而是國公爺的親信,曾在戰場上救過他的性命。”其實這話也不算假的,他的確救過薛讓的性命。

“那你的玉佩又作何解釋?”元瑾卻不肯輕易放過,“國公爺為何看到,會是如此激烈的反應?”

她想知道,陳慎究竟想是什麼,又想做什麼。是不是在騙她!

朱槙這次停頓了許久,才說:“那玉佩是我的貼身之物,故定國公認得。當日料定你會去京城,我便把這玉佩給了你。若你有危險,可以拿這玉佩找定國公救你一次。”

元瑾聽到這裡一時錯愕。

那玉佩……原是他的貼身之物。既然國公爺都認得,勢必對他而言是極重要的。

那他為什麼要給她?

她動了動嘴唇,才輕輕道:“當真?”

朱槙就笑了笑道:“自然我亦沒什麼值錢的送你。”

元瑾沉思了片刻,知道他的話中還有一些疑點。但是也罷了吧,既然他同定國公是交好的,他還給她他的貼身玉佩,也是為了庇佑她。自然不會對她有什麼算計。

每個人都有自己不想說的事。

元瑾才坐了下來,道:“你休想再誑我了,上次在晉祠廟會見到你,你喝的秋露白三兩銀子一壇不止。你既是定國公的親信,如何會缺銀子使。我送你銀子的時候,你肯定在心裡笑我。”

那這倒是真的。

朱槙一笑,繼而神情又一正:“不過我來找你,倒是有個正事找你,你弟弟何以認識貴州土司的人?”

貴州土司?

元瑾倒是知道這貴州土司,貴州有些少數民族極為彪悍,派去的官員都無法治理。故選當地大戶作為土司,久而久之,土司越發壯大,有時若太過壯大,甚至還會危及朝廷。但聞玉怎麼可能認識什麼土司的人。她道:“應當是不認識的。”

朱槙的語氣嚴肅了一些,繼續道:“元瑾,若是有你必須要告訴我。”

貴州土司那些人,不是她們能招惹的起的。

元瑾自然果斷搖頭,弟弟什麼性子她還會不知道麼。“聞玉的性子,是不會結交這些人的。”當然她又思索了一下,說,“亦可能我弟弟也未必知道這些人的來曆,我回去問問他便知。”

朱槙不再問了,小姑娘這種事應當不會瞞他。但薛聞玉身邊的人有些古怪也是真。

元瑾停下了筷箸,她估摸著半個時辰已經到了,再不走崔氏該著急了,就跟朱槙說了聲準備要走了。

身後那人卻又聲音低沉地叫她:“元瑾。”

元瑾回頭,就看到他攤開的手掌心上,放著那枚玉質溫潤的玉佩,正是定國公拿走的那一枚。

他說:“這玉牌其實是崇善寺高僧開過光的,你隨身佩戴可保平安,玉是需要養的,平日不要取下。”

元瑾伸手去取,指尖觸到他溫厚的掌心,竟微微的一酥。他攤開掌心任她拿,便有種隨她取求的感覺,明明隻是錯覺。她立刻收回玉佩,反駁他說:“若這都能保平安,人人都能平安無虞了。”

朱槙一笑,這玉佩保平安可是真不假,不過不是高僧開光有用,而是他有用。

元瑾收了玉佩,又看了看他,猶豫說:“若我有事要問你的時候,可能在京城找到你?”

朱槙卻問:“你有何事要找我?”

元瑾卻道:“你說就是了,一個住處罷了,弄得神神秘秘的!”

好吧,陳幕僚的住處自然沒什麼神秘的。朱槙道:“我現在暫住西照坊米行旁的一個四合院中,門口種了一棵垂柳。”

元瑾才點頭應了,又說:“我看你既是定國公府的人,倒不如住到定國公府來,方便也更寬敞。國公爺應當也不介意,不如我跟國公爺說一聲吧?定國公府的前院還有幾個院子空著。”

“……”朱槙沉默,她要是真的和薛讓提了,可能會把薛讓嚇死。他笑著說,“還是算了吧,我這人住慣陋室,可能不習慣國公爺的奢華。就算國公爺不介意,我也過意不去。”

聽到他拒絕,元瑾也沒有多勸。

她是見過朱槙在崇善寺的住處的,也許這人就是不喜歡住得好吧。那算了吧,勸他也沒意思。

她跟朱槙道彆,然後要離開了。

“元瑾,”朱槙突然又道,“你沒有彆的事,要我幫忙了?”

元瑾想了想,肯定地搖頭:“沒事,有事你也幫不上忙。便不麻煩你了。”

朱槙對此便隻能笑笑:“好,那算了吧。”直到看到少女纖細的身影消失在樓梯角。朱槙才吩咐下屬道:“備轎,去紫禁城。”

有些事情,他是要親自去解決一下了。

靖王的轎攆剛過午門的時候,就已經有人飛快地去通傳了皇上和太子。

整個紫禁城都慎重起來,正在處理朝事的內閣,金吾衛、羽林軍首領,司禮監秉筆太監、掌印太監,主宮的掌事太監,皆紛紛到了太和門跪拜迎接。

靖王殿下是誰?

當年若沒有他,皇上能不能坐穩這個位置還是一說。如今他仍舊是坐擁西北和山西軍權的大藩王,無人敢不慎重。

靖王在太和門下了轎,身前全是跪拜之人。

他淡淡問:“太子何在?”

有掌事太監立刻回道:“回稟靖王殿下,太子正在文華殿處理公事,應當馬上就來了。”

朱槙卻低沉一笑:“太子殿下公事繁忙,怎可叨擾,還是我這個做叔叔的親自去找他吧。”

說著帶人朝東宮的方向去。

而聽說朱槙來了,東宮裡的人也是匆匆走出,在文華殿外跪迎。

朱槙走上台階時,就聽到傳來一個疏朗的聲音:“叔叔大駕光臨,應當我來迎接才是,怎能勞煩叔叔來找我。”

這聲音說罷,從文華殿中走出一人。來人束銀冠,穿緋紅色太子朝服,長相清朗,唇帶笑意,眉眼間卻有種深藏不露的凜冽。

朱槙道:“太子勤勉,這是天下百姓之福。”

說著他走上了台階。

朱槙是行軍打仗出身,即便朱詢也生得高大,但和朱槙比還差了一些。當這個叔叔走上來時,他能感覺到這叔叔渾身都散發著一種隱隱的壓迫,那是戰場的凝練,是肅殺的內斂。

一個人一旦有了威名,他其實並不需要做什麼讓人覺得可怖的時候。他隻需站在那裡,即便是和氣的微笑,人人都自然會敬畏他。

朱詢也感受到了這種壓迫,但他畢竟也不是普通人,否則這皇宮中奪嫡慘烈,為何獨他能勝出。他仍然微笑,看到自己的叔叔跨入了文華殿內,隨後也跟了進去。

文華殿是他辦公之處,現皇上病重,他如今監國。很多內閣的折子呈到這處給他批閱,故長案上放了許多折子。按說這些都是呈給皇上的奏折,若沒皇上的旨意,旁人自然是不可以看的。

但是朱槙卻坐了下來,拿起了一本奏折打開。

“侄兒處理朝事可是辛苦?”他問。

“叔叔這是哪裡話,正如叔叔所說,為天下黎民做事,怎會辛苦呢。”朱詢走過去道。

朱槙就笑了一聲:“朱詢,還年輕,凡事要懂得掂量什麼能做,什麼不能做。”

朱詢道:“這話便是我不明白的,叔叔所謂,什麼是能做與不能做呢?”

“那怕是要我做點什麼,侄兒才能明白吧。”朱槙笑道,眼神卻陡然淩厲起來,“但若我做了,你恐怕連後悔的機會都沒有了。”

沒有人不對靖王的手段印象深刻。

朱詢聽到這裡不再說話了。

朱槙見他不說話,就扔了奏折說:“定國公府的這場鬨劇該結束了,想必侄兒也明白我說的是什麼。”他看向朱詢,語氣冰寒,“明白了嗎?”

朱詢才又笑了起來。既然靖王已經插手,那這事就容不得他做下去了。靖王的凶悍之名,他並不想嘗試。

他說:“原叔叔是為定國公世子一事來的,若是叔叔早說,便沒有這番說頭了。既然是叔叔出麵,那我自然是賣這個麵子的。”說罷喊了‘來人’,“拿紙筆來,我親自擬定定國公世子的封位。”

朱槙才看了他一眼,英俊的臉上反而不再有什麼笑意了,隻是站起來,帶了人離開,他還要再去探望太後。

朱詢看著朱槙走遠,眼睛才漸漸變得凝冷。如獸群中年輕力壯的狼,妄圖挑戰成年頭狼。

天下至主,到最後隻會有一個。靖王不會甘心被他削藩。而就算他繼承了皇位,有這樣一個人在,他也會寢食難安。

這時候門外跨進來一個人,卻正是傅庭。向朱詢拱手:“殿下。”

朱詢嗯了聲算聽到了,問他:“你近日和裴子清交好,是否看出他有什麼異動?”

靖王手底下有很多人,但最堪大用的無非就是那幾個,而裴子清是靖王暗中最利的刃。

傅庭想了片刻,告訴朱詢:“他近日沒有什麼異動,除了看上一個女子。”

“女子?”朱詢皺眉,對傅庭這個說法感覺不甚滿意。

傅庭又過了片刻,才能精準定義:“酷似丹陽。”

這句話是什麼含義,隻能留給朱詢自己體會。裴子清不會把真正的意圖流露給傅庭看,正如朱詢也不需要他說太多話。

丹陽……

姑姑。

朱詢出神片刻,似乎是想到了什麼東西,隨即嘴角勾起一絲冷笑。

這世上,姑姑已經死了。其餘像她的人,也隻會是東施效顰罷了,隻有她才是她,彆人像她隻是對她的褻瀆。

裴子清怕也是瘋了吧。

他並未把這件事放在心上。

上一頁 書頁/目錄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