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第七十八章(1 / 2)

丹陽縣主 聞檀 13498 字 10個月前

第78章

第一次得知他死, 和第二次得知不是他,是完全不同的感覺。

在此之前,元瑾一直覺得朱槙是不會死的。可是山西這次叛亂不是他在幕後所為, 都這麼長時間了,他都沒有出現過, 就像消失在了平靜的湖麵,連一絲波瀾都沒有。

她這才意識到, 也許他是真的死了。

朱槙,真的死了。

那個她前世同他作對, 他毫不計較。這一世她還同他作對背叛他,他仍然沒有計較, 並且還放棄自己的生命救了她的人, 還是死了。

她終究還是失去了這世間,最後一個純粹地保護她,包容她, 從不會傷害她的人。

元瑾回到慈寧宮後大哭了一場, 真正的意識到失去,讓她縮在床上,哭得喘不過氣來。

自此以後,人前,她還是無比尊貴的丹陽長公主, 人後, 她卻對什麼都提不起興趣, 人迅速地消瘦下去。

薛聞玉對此也無可奈何, 他能用親人威逼她不走,他能用身體威逼她理會自己。但是他能有什麼手段,讓她不再這麼悲傷下去?他甚至抓著她的手腕對她大吼過:“他是你的仇人,你就這般放不開他嗎?”

可元瑾也隻是淡淡地看他一眼,仿佛他在說什麼無關緊要的事情。

然後薛聞玉隻能換了語氣,低低的求她:“姐姐,你不要再這樣了,你想要什麼,我都會給你。便是你想要男人,我容貌不比他差,甚至比他更愛你。我便不行麼?”

元瑾隻是甩開了他的手。

她甚至都沒有再同他生氣。

而這才是薛聞玉最擔心的地方,他覺得她像一縷越來越縹緲的煙,從他的掌心裡漸漸地散去,他再也抓不住、聚不攏。

元瑾仍然每天都去文華殿,同大臣們討論國家大事,回到慈寧宮,為手受傷的聞玉批奏折。偶爾處理幾個跳梁小醜,或者是太子餘孽。她每天的生活都忙得不可開交,她隻是無法停下來罷了。

慈寧宮中,元瑾挑燈為聞玉看奏折。

他們畢竟是從小相依為命的姐弟,她無法放開聞玉不管,聞玉也不可能真正傷害她。

“江西水患,米價瘋漲至市價的十倍之多,官倉無糧可放。可要從湖廣移糧救民?”元瑾抬頭問他。

薛聞玉坐在一旁看她批閱,很多事還是要他拿主意的,畢竟他才是帝王。

薛聞玉抵唇凝思了片刻,才道:“湖廣卻也牽連受災,還是自福建和江浙運糧吧,另再從陸運調配賑災銀兩,水運此時恐怕是不通了。”

他其實很有治國的天分,雖說皇位得來的不那麼光明正大,並且手段殘酷了一些。但除開這些之外,他仍然是一個很精明的君主,元瑾也沒有看錯人。

元瑾依言寫在了折子上。

燭火下,她側臉被照得明亮,肌膚毫無瑕疵,瓷白細嫩。隻是比起前些日子瘦了不少,下巴上真是多餘的一絲肉也沒有。薛聞玉看了她良久。她在幫他處理公務,他叫她成為這世間最尊貴的女子,她還是不高興。

她便真的這麼愛朱槙嗎?

“姐姐勞累了,喝一盅湯吧。”薛聞玉叫宮女將川貝乳鴿湯端上來,他親自舀了一碗,送到她麵前。因為手上有傷,他的動作便很緩慢。

元瑾嗯了一聲,卻許久沒有動。

薛聞玉深吸了一口氣,他很想將她一把抓過來,灌她喝下去。但這是不可能的。

“姐姐。你若再不喝,湯就要涼了。”他儘量維持著語氣的平靜說。

元瑾才似回過神來,看到那碗放在自己麵前的湯。她將湯碗端起來,但隻喝了兩口就覺得有種怪異的腥味,忍不住立刻吐了出來,並且引發了強烈的嘔意,不住地乾嘔起來。

薛聞玉的臉色更難看了。她這究竟是怎麼了?

他心中有一種非常不好的猜測,臉色難看到極致。以至於被叫進來的劉鬆看到了,都嚇得說不出來話來。

薛聞玉低沉著聲音說:“傳禦醫。”

禦醫很快就趕來了,給元瑾細細地把了脈。才走到薛聞玉麵前跪下。

薛聞玉淡淡問道:“長公主的身體有無大礙?”

“稟陛下,殿下是因為心中鬱結,所以脾胃不調,開了健胃的湯藥煎服,應該就會好一些了。”禦醫也是滿頭大汗,剛才聽聞長公主欲吐不止,不由得便想到了彆的地方,一來又看到陛下在,已經嚇得兩腿發抖。就怕看到什麼宮中密事,會讓他人頭不保。

莫說是他,就是薛聞玉方才也略想偏了些。知道是自己想多了後,他神色微鬆。但緊接著,臉色又越發的不好受起來。

元瑾為什麼心中鬱結?恐怕是她仍然記掛靖王,又責怪自己害死了他。什麼脾胃不調,這些統統是虛的。

隻有元瑾一開始就知道不會是懷孕,她和靖王是有過,但那已經是去年十一月的事了,總不會這時候有孕。她一開始便擔心是自己心裡的問題。被禦醫說了是心中鬱結,她反而明了了。

其實這還不全是因為朱槙。

之前蕭家覆滅,她心中便壓著沉重的擔子,要為父親姑母報仇,要為蕭家報仇。隻有當初遇到陳慎,度過了一段輕鬆愉快的日子。可後來她又知道了陳慎就是靖王朱槙,她必須要留在他身邊作為探子。而在這個過程中,她背叛了朱槙,朱槙因她而死。

她雖然已經完成了複仇,一了心中夙願。但因為這一切都是用靖王換來的,所以她又愧疚於害了他,心中難以解脫。

她盯著在夜晚中燃燒的孤暗的燈火,久久的不說話。而坐在她床邊的,給她喂藥的薛聞玉也不說話。

喂藥的瓷勺,在手裡捏得緊緊的。

他知道她想要什麼,但是他真的無法放開她,這輩子都不可能。

最後聞玉隻能長歎一聲,叫她先好生歇息,叫人收拾了折子,免得擾了她休息,隨即離開了慈寧宮。

慈寧宮中發生的事,蕭風也很快就知道了。

他看向那個昨天才從苗疆遠行來到京城,戴著鬥笠的神秘人。說道:“咱們是不是,應該做點什麼了?”

“那孩子終究是放不開啊。”戴著鬥笠的人輕歎,隨即招了招手。

本來肅立在一旁的侍從上前來。

神秘人便輕聲問:“他現在把持朝政到什麼地步?”

侍從立刻恭謹回答:“已將內閣攏於手中,手下良將有遼東總兵、兵部侍郎、金吾衛指揮使,以及新任錦衣衛指揮使,統軍合計二十餘萬人。”

神秘人聽了一笑:“不愧是繼承先帝才能之人,倒真是厲害,要是再給他幾年,恐怕連我都撼動不得了。你們可都不是他的對手。”

“索性他對阿瑾極好,雖然性子偏執變態,也未曾傷她分毫。”蕭風又說。

“那又如何。”這人冷淡地說,“毒蛇隻要在心裡,就總會有咬人的一天。”

蕭風靜默,過了很久才乾澀地開口:“但是您說的,我還是不認同……”

這人就長長地歎了口氣:“小五,阿瑾才是最要緊的。當年那些事倒也不怪他,不是他也會是彆人,隻要朱楠的心中有這等欲望,咱們就不會有善終的一天。更何況若不是他,我恐怕也早死了。”

蕭風才想了想,又歎了口氣,沒有繼續說話。

這時候外麵有人通傳了進來,拱手對蕭風道:“大人,白大人來了,說是有事求見。”

“他來乾什麼!”蕭風眉頭一皺,立刻就像趕人。他跟白楚相處得並不好,更何況他現在又忠於帝王。

“叫他進來吧。”神秘人卻緩緩一笑。

蕭風一時不理解,但再想後頓時有些震驚,看向神秘人:“您……白楚難道是您……”

“正是。”神秘人喝了口茶說,“否則你真的以為,你隨便派個人就能把他請出山嗎?”

前來詢問的人已經出去通傳,可是蕭風仍然覺得不可置信。

“他當時可要了我們這麼多銀子!而且他現在還……”

“所以才沒有人看出破綻。”神秘人卻平靜地道,“除了龍崗的時候,他下手太狠,差點讓阿瑾出事——雖然那時候,我也不知道靖王妃就是阿瑾之外,彆的倒也辦事妥帖。”

“您是說……”蕭風聽到這裡,更加震驚了。當初朱槙領軍攻打龍崗,黃河決堤一事,難道不全是朱詢所為?甚至可能,就是白楚在背後做的。

神秘人對此不可置否,歎了口氣。

蕭風頓時說不出話來,倘若元瑾知道了。恐怕會更加的傷心和自責吧!本來就覺得朱槙是為她而死,若是還知道,是出於自己人的算計……蕭風倒吸了口涼氣,這件事,隻能不讓元瑾知道。她這幾個月一直心緒不寧,否則恐怕早也發現了。

“那……咱們怎麼告訴她您還活著的事?”蕭風說。“薛聞玉忌諱我,不讓我接近阿瑾。”

“我會讓白楚安排。”神秘人說,“但是必須要快,我怕她……越來越折磨自己。”

*

明明是盛夏的光景,這兩日元瑾卻莫名其妙地傷了風,起不來身,臥病在床一直咳嗽。

薛聞玉派了很多太醫為她醫治,卻也隻是說“長公主殿下這些時日不思茶飯,寒邪自然容易入體。即便藥能治病,但若不除根,也容易反複……”

薛聞玉非常生氣,罕見地當眾發了火。罰慈寧宮中伺候元瑾的人在烈日下跪。

元瑾隻覺得自己燒得厲害,睜開眼來時,隻看到聞玉坐在自己床邊,一張俊雅如謫仙般的臉因自己而冷峻,眼裡壓著怒火,但是回過頭看到她醒的時候,又勉強露出了幾分笑容:“姐姐醒了,你已高燒兩日了。”

元瑾卻還牽掛著朝事,抓住了他為自己擦汗的手,聲音有些嘶啞地道:“我病了,你又在我身邊守著。那國家大事怎麼辦……”

薛聞玉寬慰她:“有內閣盯著,白楚也會隨時想我稟報。你好生歇息,不要操心這些雜事。”

元瑾搖了搖頭,輕聲說:“不要守在我身邊,你是皇上。”

可是她不好,他根本就無心朝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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