裡頭元瑾沉吟,不再說話。
聞玉才對太監點頭,太監立刻通傳一聲,屋裡才驚覺是皇上來了,跪下一片。薛聞玉提步走進去,隻聽他們齊聲道:“陛下萬安。”竟連姐姐都跪在其中。
他眉頭一皺,對太妃、國公老夫人等人道:“你們先下去。”
等人都下去了,聞玉才將她扶起,淡淡道:“姐姐久去山西未歸不說,歸來便要跪見我,這是什麼意思?”
“能是什麼意思,”元瑾隻是笑笑,“你跟朱槙談好了?沒把對方給吃了?”
薛聞玉嘴唇一扯,不想說朱槙的事,更有些生她氣的意思。“回答我的問題。”
元瑾歎了一聲,知道他是想問什麼,道:“不是我不想回,是朱槙百般阻止,再者我先有孕,後敏兒年幼,怕路上有什麼閃失。到他歲餘,我便是想儘辦法的回來。這不是回來了麼。”
聞玉如何能滿意這般解釋,這幾年他日思夜想,幾乎是飽受折磨,可她卻音訊全無。他恨不得再發動一場戰爭,不顧一切將她奪回。沒她在身邊,他心無所依,無根可定。
難道她就是為了孩子,她才舍棄他?
聞玉正想到這裡,隻聽外麵傳來一陣孩子的啼哭聲,原來是乳母抱著孩子回來了。乳母將孩子抱到元瑾麵前,無奈道:“長公主,世子爺要找您,奴婢怎麼也哄不好……”
元瑾見孩子小鼻哭得紅紅,立刻心疼。將他抱過頭拍背哄著。孩子軟軟的臉立刻靠在母親肩上,小手緊緊抱著母親,不住地抽噎著,好一會兒才不哭。
“還有,”元瑾突然問,“你三年無嗣,這是怎麼回事?”
“我如何知道。”聞玉淡淡道。
他說完後,就看到姐姐抬起頭,直直地看著他:“聞玉,你應該知道這是件大事,國無嗣則不穩。你當真不知道?”
聞玉淡淡一笑:“怎麼,姐姐不信?”
元瑾長出一口氣,她不能說什麼。她說不信,那又能怎麼樣,她三年未曾回來,他身邊發生什麼都是她沒管造成的。
她理虧,沒有辦法反駁。
孩子不哭之後,就在母親周圍玩耍起來,這孩子竟先天地親近聞玉,不知是不是因他身上有與母親相似味道的緣故。他竟對著聞玉張開小手,笑道:“舅,高高。舅,高高!”
薛聞玉一愣。
元瑾也一愣,孩子固然聰明,可怎的才教了一次,就知道麵前這個是舅舅呢。
“他叫你把他舉高高。”元瑾就解釋說,摸了摸孩子的頭,“舅舅是皇帝,不能舉高高。”
但薛聞玉看著小團子一會兒,竟屈尊降貴彎腰,將他抱了起來。
元瑾有些驚訝,團子則快樂地笑了起來,被放下來的時候仍然手舞足蹈地提要求,“還高高!”
他不斷地要求高高,薛聞玉竟沒有不耐煩,導致團子玩得很開心,在要被母親帶走的時候,竟然百般的不情願。他覺得新舅舅很好,很喜歡,甚至比爹爹還要好。爹爹那個壞蛋,至多舉他三次便不再肯舉了。
聞玉早年也是習過武的,也不覺得累。
元瑾卻有些不好意思:“你不必慣著他,他喜歡的東西就要重複玩,他爹都不耐煩。”朱槙其實不是很喜歡小孩。小孩必須生,這是他與元瑾結合的產物,可生完後那是阻擋他與元瑾二人世界的魔鬼。
聞玉對這孩子還挺喜歡的,道沒關係。
他們遲遲未歸,孩子父親找上門了。
父親自然不會準她們娘倆留在宮中,小的哭嚷著想繼續跟舅舅玩,被父親打了屁股,哇哇大哭著抱起來。
臨走前,朱槙還有禮道:“還請陛下好生考慮我的提議,我靜候佳音。”
薛聞玉看著他們走遠,劉鬆站在他身後。意外地發現,陛下的表情有了一絲變化,他說不清楚是什麼東西,但就是有了不同。
陛下回過頭來,淡淡道:“叫內閣首輔過來。”
劉鬆應喏:“奴婢深夜傳話,可要告訴首輔大人所為何事?”
聞玉看著遠處道:“……我要把山西,給朱槙。”
劉鬆心裡大驚,他知道這是一個非常、極其過分的請求,皇上沒當場砍了靖王殿下都是輕的。可是他為何想通了?
但他不敢多問,隻能去傳話。
商議了一宿,不僅首輔,內閣五位大人都在裡麵,房門關得緊緊的,根本聽不清裡麵說什麼。
直到淩晨,房門才開了,幾位大人皆麵有菜色的離開。而陛下的神情帶著一夜未眠的疲憊,告訴他將靖王找來。
而朱槙一早從家裡趕過來,見了薛聞玉,他還在批奏折。
放下筆,薛聞玉隻說了一句話:“我答應你了。”
朱槙頓時意外,這麼大的事,他本以為還有些周折,沒有半個月恐怕做不到,沒想薛聞玉竟然這麼痛快就同意了。
他知道昨晚內閣閣老們趕赴宮中,這種事,沒有一個輔政大臣不會阻止。難道,薛聞玉竟然想辦法把這幾人說服了?這倒是讓朱槙意外,一瞬間他都覺得有些看不透薛聞玉的想法,他究竟要做什麼?
“自然,我如此痛快地答應靖王,是有條件的。”薛聞玉又補充了一句。
“皇上請講。”朱槙也覺得肯定還有貓膩。
可當薛聞玉講完後,朱槙卻更為驚詫了。
“……立敏兒為太子?”他皺了皺眉問,“這是為什麼?”
“沒有為什麼,這對你更是好事。”薛聞玉平靜地道,“隻是我現在還無法做到這件事,但是當我能做到的時候,我希望你不要反對,甚至說要幫我一把。”
“陛下正當年盛。”朱槙嘴角一扯,“就算幾年無子,也不代表以後不會有。所以微臣隻想問……”他目光犀利地直看著薛聞玉,“陛下是不能有,還是不想有?”
他隱約地察覺到了一絲什麼。
“重要麼。”薛聞玉道,“靖王殿下,其實這個辦法,才真正解決了你我之間的爭奪和衝突,畢竟是殊途同歸,什麼分不分你山西,最後都是敏兒的。不是麼?”
薛聞玉說對了,其實他也的確不在意。
但若關乎那個人,他就不得不在意了。薛聞玉並不喜歡他,肯定也不想立他的兒子為太子,但為什麼他卻想這麼做呢?孩子還小,薛聞玉不會一見便覺得是曠世奇才,非他不可。隻能是因為另一個人,那就是孩子的母親。
薛聞玉做這件事,是因為元瑾。
難道是,元瑾想要如此?
但是不管怎麼說,這的確是件好事,從各種意義上來說,既解決了他和薛聞玉的衝突,又能讓這小子不來打擾他和元瑾,且還能給孩子,這天底下最好的東西。
朱槙把這件事在腦海裡過了許多遍,實在是沒想到對自己不利的地方。就笑道:“陛下放心,到時候,我自會助你。”
兩人定下這般協議,真正生效,則又過去了三年。
薛聞玉需要時間,來證明他的確無後。也需要一點時間,給朝政加把火。
眼下國家四海升平,百姓富裕,所要憂愁的事並不多。唯有這一件,那就是皇帝陛下仍然無後,群臣焦急,急得成天出餿主意,可沒用就是沒用,到了他們都覺得絕望的時候,薛聞玉提出一個辦法,那就是過繼靖王的長子做太子。
群臣自然反對,雖皆為朱家,可靖王殿下畢竟已經不是正統,正統不能無後!
可他們反對也沒有辦法,畢竟他們無法往嬪妃的肚子裡塞孩子。更不能整天給皇帝把脈,懷疑皇帝不行,腦袋還想不想要了?
罷了,過繼就過繼吧,好歹也是朱家人。若是以後陛下再有親生,重立太子也不遲。
再加上朝政中一股神秘勢力做推手,不過一月,年四歲的朱敏,便成了這天下的太子爺。要同他第二喜歡的,皇帝舅舅住在一起。
朱小朋友知道的時候,歡呼雀躍了許久,因為可以和皇帝舅舅玩。
而他,並不知道太子意味著什麼。
但是他打算帶著他第一喜歡的娘親一起去京城!
娘親則勸爹爹一起去住在京城,隻要一家人在一起,住哪兒不都一樣麼。
可是這行為被爹爹罵了一通,隻準送他自己去,不要娘親陪同,朱小朋友離開的時候,傷心地哭了許久。娘親卻握著他的手,告訴他乖乖的,她會來看他的。
朱槙在第十八次發現薛元瑾背著他,偷跑到京城去陪兒子的時候,一邊震怒,一邊明白過來。
那姐控為什麼要立他的兒子做太子,分明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啊!
晚了,太晚了。
朱敏已經是冊立的太子了,覆水難收。
朱槙隻能憤怒地搬到京城,無法防止老婆逃跑,總能隨時地盯著她,不要她跟那病態姐控相處太久吧。
反正隻要和她在一起,其實,似乎,的確住哪兒都是一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