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闌人靜,懷中捧著花束和禮物的少女一路碎步小跑。
暗黑色加長普爾曼蟄伏在夜色中,靜謐無聲。
她伸手接下禮物的時候,剔透純澈的眼眸莫名透出慌亂的神色,宛如一隻驚鹿,纖軟柔膩的手指輕輕撞擊在男人的指骨關節處。
柔軟與遒勁的碰撞。
留下一抹餘溫。
驚鹿穿過植被茂密的庭院,邁入主宅大門,越過長廊,進入電梯。
徑直跑回自己的屋裡,直到緊緊闔上門那一刻,她才鬆懈下來,輕倚向木門,緩緩吐息。
黑胡桃雅棕色木門,襯得她皙白的臉龐仿佛染上了熟桃般濕潤的粉色。
施嫿壓根不知道自己在緊張些什麼。
隻依稀覺著男人那句話仍縈繞耳際,久久不散。
“Lady,yraduatio.”
印象中這是她一次聽他講英文。
純正的英倫腔,語速緩慢,發音醇厚,有一種天然的高貴感。
或許是學播音的人難免對聲音敏感。
她隻覺得他的音色如此優雅深沉,明明隻是極簡短的一句話,是不該帶有情感的,於她而言卻仿佛透著紳士的蠱惑。
踱至書桌邊平複須臾,她將絨麵禮盒置於桌上。
指腹下意識撫了上去,小心翼翼地打開盒子。
目光驟然間一頓。
這份畢業禮物與她料想竟截然不同。
因為禮盒是長方形,她下意識以為是項鏈、手鏈之類的飾品。
入目的卻是一枚粉金色書簽。
書簽是一隻精致的蝴蝶形態,雕刻工藝精細,儼然是相當耗時的手工藝品。玫瑰金勾邊,粉色和銀色相間的蝶翼,略帶透明質感,簡直栩栩如生,乍看宛如一隻隨時會振翅飛舞的蝴蝶。
雕刻的紋路太過精致,明明是純金製品,卻做到了質感輕盈,她連伸手觸摸都下意識放輕,生怕損壞這枚藝術品。
施嫿從未見過如此漂亮的書簽,她打從心底裡喜歡。
幾l乎沒有片刻的遲疑,她將書簽帶到床邊,拿起自己擱在枕邊的,近期睡前讀物。
黑塞的《克林索爾的最後夏天》。
書籍封麵清新雅致,宛如初夏的調色盤。
她輕輕將蝴蝶放入其中,發現二者竟巧妙地相稱,在冷橘色的燈下散發著寧靜的光芒。
沒有哪個女孩子會拒絕美麗的事物。
施嫿也難免俗。
她拿起自己的手機對準翻開的書頁隨手拍攝了一張。
原相機下的粉金蝴蝶像休憩中的翩翩舞者。
可惜她無從分享,隻好讓照片靜靜地藏在手機相冊裡。
洗澡之前,她將那束鬱金香拆開,平剪根部,再將一株一株依次放入水培花瓶。
鬱金香養不好容易垂頭,必須讓它們乖乖相互依偎站立,打算用
深水醒花一夜。
沐浴過後,施嫿自覺困意不濃。
她重新坐回書桌旁,透過昏暗的光線,忽然察覺那用來擱書簽的普魯士藍絨麵盒子有些異樣。
她定睛細看,並反複伸手撫過。
指腹下的絲絨雖然頗有質感,但看著竟不像是全新,略有一點陳舊跡象。
念頭也不過轉瞬即逝,她自然理解為這書簽可能是他昔日的收藏品,他看起來也像是會收藏些古董藝術品的人。
何況他偶然得知她今日舉行畢業禮,或許根本無暇準備禮物,從書房隨手挑一件陳列贈予也是心意。
總歸她很喜歡。
睡前靠在床沿,捧著書讀了半小時,這時通常都會眼皮打架,今夜卻仍精神奕奕。
習慣性拿起手機,切進微信界麵,點開紅點。
點讚人數仍有上漲,但令她十足驚異的是……賀硯庭竟然也給她的朋友圈點了讚。
他這樣日理萬機的大人物,竟然也會有空刷朋友圈麼。
那皚皚的雪山頭像,孤高清冷,明明隻是景,卻仿佛是真人晃蕩在她眼前。
她下意識循著頭像點入與他的聊天界麵。
手指擱在輸入框上許久,卻不知道該說什麼。
她想再道一聲謝謝。
無論是為了鬱金香、蝴蝶書簽,亦或是為了那份不必言明也兩相心照的畢業祝福。
但是夜已經這樣深了,他應該在倒時差。
她不敢深夜驚擾。
輾轉良久,她點開朋友圈編輯,將那張用原相機隨手拍下的書頁與蝴蝶的合影發了出去。
配文簡潔樸實,隻有兩字:
[晚安。]
晚安對象是誰,她心裡不肯承認。
但總有希冀,隱隱盼他能看見。
-
蔣柏亨沒去見施嫿,一宿沒回府,還喝了一場徹夜大酒。
起先那個局旁人還沒瞧出異常,到了後半夜的第二場。
朋友見他喝得這樣凶,才大抵猜出了實情。
私交要好的友人寬慰他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難免的,施嫿這樣難得一遇的清冷美人,能讓蔣少你這樣閱儘千帆的都過目難忘,再有旁人對她起心思,也不出奇。”
另一人也幫腔:“可不麼,現在娛樂圈都是千篇一律網紅臉,施小姐這樣得天獨厚的,確實是難得了點,現在全京圈都知道她同賀珩那檔子事兒,知道她剛剛重回自由身,難免有人起意,隻能說柏亨你眼光太好。”
蔣柏亨酒過三巡,才終於黑了臉,沉聲道出實情:“去替我好好查查,小爺非得知道究竟是誰,連我相中的未來夫人都敢動。”
……
蔣柏亨一宿沒閒著,後來喝得酩酊大醉被架著送回蔣府。
蔣夫人就這麼一個獨子,從小是嬌慣得不行。
在樓上主臥聽見動靜便披上外袍起身下樓去了。
一屋子傭人伺候著
,又是喂醒酒湯,又是捏腰捶腿,又是陪著嬉鬨。
蔣夫人見狀便沉了臉色,恨鐵不成鋼:“臭小子,又犯什麼渾呢,好端端喝這麼些做什麼!”
蔣柏亨朦朧醉眼望向自家母親,怔愣數秒,忽而張口“哇”的一聲哭了——
“媽,我要施嫿,我就想要她,你不是說一準能幫我娶到施嫿嗎?媽你可不能說話不算話,這輩子要是沒她,兒子就找個和尚廟出家算了。”
“你真混賬,這都什麼年代了,結婚講究兩廂情願,人家姑娘不待見你,你乾著急有什麼用,這不得容我慢慢打算嗎。”
蔣柏亨已然是徹底醉了,失了神智,雙腿雙臂都攤開,大字型耍著賴,又哭又鬨的:“我不管我就要她,現在已經有人跟我爭了,媽你還打算什麼,再不快點訂下你兒子就要斷子絕孫了!”
蔣夫人頭疼欲裂,隻覺得被氣得頭風病幾l欲發作,抬手揉著太陽穴,忍不住斥罵:“你這小孽障,真是上輩子欠了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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施嫿睡得晚,一夜無夢,被樓下刺耳的問責聲朦朧吵醒時,她睡得正香。
上午十一點的光景,白思嫻說動了丈夫一同回老宅。
她本是沒打算叫上賀珩的,可賀珩聽了動靜,自己非要跟來。
白思嫻也懶得攔他,她知道自家那長情的兒子根本沒完全放下施嫿,他非得跟著也好。
今兒就叫他親眼瞧瞧,他眼裡冰清玉潔的妹妹,到底都乾過什麼勾當。
主廳棕皮沙發上。
賀老爺子板著臉,雖則聽懂了他們的來意,卻不準他們上樓打擾施嫿睡覺。
“什麼LED巨屏我不懂,你有事找小嫿,也得等她休息好了,她成宿上夜班熬著,睡不夠身體豈不是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