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嫿發送出這條微信消息後,整個人陷入了坐立不安的狀態。
這感覺就好似屁股下麵的書桌椅長刺了,無論她怎麼挪動姿勢都不得勁。
等了大約十來分鐘,對方終於回覆,卻隻有言簡意賅的一個字——
[H:要]
施嫿啞然失語。
她盯住屏幕上這條消息,隻覺得這個“要”字仿佛染上了賽博朋克效果,讓她有一種心態炸裂的暈眩感。
……是她太短見薄識了嗎?
兩個臨時湊對的塑料夫妻,彼此之間尚不算熟稔,住在一間房裡,真的不會尷尬且不方便?
難道說……他這個簡短的答案,還隱晦地暗含了其他方麵的意義?
施嫿腦子裡瞬間塞滿了各種雜亂遐思,她還是第一次意識到自己潛意識裡竟也儲藏著這麼多顏色廢料。
她雙手抵著太陽穴揉了揉,想儘辦法將這個可怕的念頭驅逐出去。
誤會,一定是她理解有誤。
賀硯庭清冷禁欲堪如修行之人是京圈人儘皆知的事情,她這般揣測簡直就是在褻瀆他。
她深吸一口氣,重新拿起手機,鼓起勇氣想要繼續詢問。
然而就在這時,來電突然響起。
是賀硯庭的私人號碼,她上次存下後就備注了。
纖細蔥白的指尖帶著顫意撳下接聽鍵,嗓子眼卻像是被堵上了一團棉花,臉頰漲漲熱熱的,半晌擠不出字。
好在對方主動。
“是我。”
語調是他一如往常的寡淡。
她硬著頭擠出聲:“九叔……”
聽筒另一端的男人呼吸沉穩,背景音隱隱透著風聲,聽上去仿佛在室外,他冷靜的嗓音像是有意耐著性子同她解釋:
“搬進新房本就是為了叫老太太彆再煩我,雁棲那邊剛開府,缺少經驗老到的傭人,前期她不免時不時要去幫襯打點,婚房的主臥得有,但如果你介意,我平時可以去住其他客臥。”
手機貼在耳邊,施嫿的大腦飛速運轉,很快理清了他的邏輯。
原來他的用意是當著瀾姨的麵要扮演一對恩愛夫妻。
至於瀾姨不在的時候,大概就一切隨意了。
她心裡不由得更為自己糜.亂的腦補愧疚,忙糯聲地應道:“明白了,明天我會留心布置主臥的家私,那您先忙吧,打擾了。”
“嗯。”
結束通話,施嫿木木地坐著,長久陷入思忖。
賀硯庭三番五次幫她,於她而言次次是雪中送炭,而今天,他在爺爺麵前也放低姿態,想必是站在她的立場上,為她考量。
他看起冷漠寡言,對身邊人都不親近,實則卻一直在洞察她的心思和難處。
他或許明白對於她這個孤兒而言,爺爺就是她最重要的人。
她之所以求到他麵前,希望同他結婚,除了想擺脫被白思嫻拿捏的困境外,也是
不願讓爺爺夾在至親之人之間為難。
人擁有的越少,便會越急切地想要回報他人的善意。
賀硯庭給予她太多。
而她目前似乎對他缺乏直接有效的助力,唯一能接觸到的好像就隻有瀾姨了。
她忽然對瀾姨與賀硯庭過往的舊事突生疑竇,很想了解他們主仆之間究竟是怎樣的一種情感。
畢竟那些過往的歲月,是她不曾參與過的,屬於賀硯庭人生的一部分。
施嫿終究沒有抵住好奇,找上了老宅的老仆歐連姨打聽。
也算找對了人。
連姨雖比瀾姨年輕不少,但當年也曾在老宅共事過,果然知曉瀾姨的往事。
她說起這一茬就連聲嗟歎。
瀾姨本名曾秀瀾,生於冀北農村,十七就嫁了人,丈夫剛結婚不久就產生家暴傾向,屢禁不止。
後來她接連生下三個閨女,生不出兒子,打得愈發厲害,她沒有法子,隻能逃到城裡務工掙錢。
輾轉到了京北,好在遇到的東家不錯,是鐘鳴鼎食的賀家。
漸漸攢了一些錢,後來把閨女都接到城裡,供她們讀書。
那丈夫是個禍害,時不時上門糾纏要錢,幸而老天有眼,那老頭十來年前終於得病死了。
施嫿聽得不免痛心,她歎了口氣:“好在瀾姨現在的日子好了,九叔很看重她,而且聽說她的女兒也都過得不錯。()”
連姨滿臉感慨:唉,也就是九爺被接回京北才漸漸好了,早些年可太苦了,那苦日子沒幾個人能捱得住。?()_[(()”
施嫿聽得懵懂糊塗:“為什麼這樣講?”
連姨道:“阿瀾起初是在憲之少爺那一房的,最早前兒還好,憲之少爺彬彬有禮的,待下人也都不差。可後來染上那惡習,十賭九輸,人漸漸就廢了。九爺七歲那年就被憲之少爺帶著上香山澳去了,他是阿瀾從繈褓起一天一天帶大的,哪裡舍得下,她那會兒攢錢偷偷去探望,聽說憲之少爺成天都在葡.京泡著,家也不回,九爺那麼丁點兒大的孩子連飯都吃不飽,阿瀾就偷偷塞錢給他,說句不好聽的,要不是阿瀾,九爺能不能活下來都是個未知,欸……”
“那會兒才剛回歸沒兩年,路費貴得很,香山澳同京北的物價差也大,阿瀾那點錢全貼補給九爺了,給她那個畜生丈夫知道了,非得說她在外頭養男人,打得更凶了,有幾回差點沒斷氣。”
施嫿心底震蕩不已,久久難以平複。
起先她還沒反應過來連姨口中的“憲之少爺”是誰。
等聽了過半,才明悟過來說的原是賀硯庭的生父。
原來有這樣的往事。
她幼時雖然在香山澳同賀硯庭有過接觸,但那時他已經是十幾歲的少年,境遇和連姨描述的階段有時間差。
所以她全然不知。
一番舊事聊完。
連姨還不忘囑咐:“小嫿,這事兒咱們私下悄悄說便罷了,你可千萬不要在九爺跟前提,憲之少爺這人在
() 咱們整個賀家都是禁忌,你雖和九爺結了婚,也千萬彆犯了忌諱,傷了夫妻感情就不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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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上午,施嫿在定製家具館與U順利碰了麵。
U是個長相英氣乾練的女生,穿著職業氣息濃鬱的藏青色通勤套裙,見了她便是笑容滿滿:“夫人您好,很榮幸今天能夠為您服務,有任何需要請儘管吩咐我。”
施嫿到底是不太適應這一稱呼,她有些靦腆,溫言道:“你太客氣了,昨天多虧有你幫忙,叫我施嫿就好了。”
昨天自己剛好輪休,時間難得充裕,便趁著得空在線上幾乎把想要的家私款型都確定好了。她沒有選購家具的經驗,好在有這位能乾的尤拉小姐幫忙,效率提高了不少。
尤拉客氣地將她引入門店,一路麵帶微笑:“夫人的審美真的很好,我今早已經看過樣品了,基本和我們線上的效果圖一致,沒有什麼色差,您稍後可以多留意質感方麵有沒有不符想象的地方。”
雖說是線下選購,但其實也隻是過目確認一下即可,沒有太複雜的程序,施嫿得以有空和尤拉多聊了幾句。
昨天在微信上聯係的時候,她還以為U是賀硯庭安排的人。
見麵一聊,才明白原來她是杜森的行政助理,因為杜森不得空,她才被安排來負責陪同她挑選新屋的家私。
淺聊了幾句便得知,尤拉是妥妥的學霸一枚,mba碩士畢業於南洋理工大學商學院。
她講話語速特彆快,聽著蠻有意思,做事也很精乾,相處下來,施嫿對她頗有好感。
她不經意透露杜森目前還在紐約參加全球半導體峰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