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小孩子也不傻,旁人喜不喜歡她,她能明顯感知。
徐清菀從小就不喜歡她。
但是她不在乎,也不關心。
包括後麵她父母接連出事,曾經受過媽媽恩惠的舅舅恍若未聞般置之不理,她也沒有過忌恨。
成年人的世界並不容易,她對舅舅也沒有多麼深厚的感情。
所以她把這當做是成年人的無能為力,或者單純就是親情冷漠也好。
如果不是今年徐清菀突然插足她與賀珩的關係,她從未怨
恨過舅舅一家。
其實就連賀珩的事,她也當作是命運的安排。
也許有徐清菀的存在是自己的僥幸,如果不是她,或許自己還難以勘破賀珩的劣根性。
所有的一切她都可以不介意。
但是為什麼,為什麼要打扮成她媽媽的樣子。
還大言不慚地問是否襯她。
禮服,發型,乃至搭配的珍珠頸鏈。
從頭到腳都是她媽媽徐芝霓的經典造型。
“好討厭她,好討厭她打扮成我媽媽的樣子,我真的好討厭,也真的……好想好想我媽媽。”
女孩的聲音愈來愈細,愈來愈低,到最後幾乎含糊在嗓子口,沒了聲音。
腦袋越垂越低,最後整張浸滿淚水的臉都埋進了膝頭。
賀硯庭麵容肅然,冷冽的深瞳像是淬了冰。
尤其是當她口中呢喃賀珩的名字那一瞬,周身的寒意幾乎能將人溺斃。
但所有的情緒均被壓製,隻有胸腔左側隱隱的痛感占據上風。
他在她麵前半蹲下身,世人麵前居高臨下的神祇,此刻卻顯露出柔軟。
“你指的是徐清菀?”
聯係她話語中的前後文,不難猜出她口中埋怨的對象。
隻是字裡行間又提及了施嫿已故的母親徐芝霓。
他對此不甚了解,唯有多問幾句。
施嫿埋著腦袋許久,半晌才悶悶地抬起頭,怔怔地看向他。
男人半蹲在她身前,竟是與她平起平坐一般,兩人之間這樣平衡的高度少見,以至於她懵了幾秒。
霧氣彌漫的濕瞳怔怔凝著他。
賀硯庭又耐著性子,分外溫和地問了一回:“你是說,徐清菀穿了你媽媽的裙子?”
女孩纖卷的睫羽上掛滿了淚珠,顫巍巍的,輕輕一動就會撲簌簌滾落。
她腦子暈暈的,像是很費勁才理解他話裡的含義,吸了吸秀氣的鼻子,抽噎嘟噥:“是的,我沒有騙人,那真的是我媽媽的裙子……”
說罷,她像是為了拿出證據,開始四處摸索手機。
最終還是在賀硯庭的輔助下,從自己褲子的口袋把手機掏了出來。
醉意是不曾消散的,大腦也依舊迷糊,但手機還勉強會用,細嫩的指尖胡亂戳開了好幾個軟件,最終才找到正確的那個。
她雖然沒有關注徐清菀的賬號,但找到她並不難。
戳開那個[清風菀菀]的頭像,果不其然看到她今夜曬出來的多張慶生照片。
中午在法餐廳的一組、還有晚上和閨蜜團燈紅酒綠的另一組。
晚上那組她換了衣服,穿的是一條粉色蛋糕裙。
施嫿一手托著手機,另一手蔥白的指尖抵向中午那張照片,哭得紅潤的唇無意識地微微噘著,悶悶地囁喏:“我真的沒有騙人,這件禮服就是我媽媽的,她也親口承認了……”
賀硯庭深瞳滾動,暗流洶湧。
施嫿
並不能看懂他眼裡的深沉晦澀。
更不明白那層晦暗不明下掩埋了多少壓抑已久的情感。
她隻是神誌不清,像個受了欺負的小孩子隨口抱怨著自己的委屈,沒有想過要讓他人為自己出頭。
也從來不曾奢望過有人能夠為她出頭。
她隻是想說一說,說一說就罷了。
也許說出來,就不會那麼傷心了。
畢竟除此之外,她什麼也做不了。
卻絲毫不知,她的一點點委屈。
對他人而言,是多麼難耐的慍怒。
賀硯庭麵色無瀾,大手揉了揉她的發頂,驟然起身。
信步走回屋內給她抽了幾張紙巾,遒勁的腕骨有意放緩了力道,小心翼翼地擦拭著她頰邊濡濕的淚液。
等收拾完這一切,施嫿好像也平靜了許多。
恢複了安靜享受夏夜微風的狀態。
而男人垂眼操作著手機,憑著方才的記憶很快尋出那張照片,直接甩給了杜森。
[這條裙子,明日之內替我拿到]
言簡意賅。
惜墨如金。
深夜還在加班的杜秘書收到消息,霎時間不禁心下駭然。
未免發生誤解或疏漏,杜森很快用標記圈出照片中徐清菀身上那件法式方領香檳金絲絨禮服裙。
慎之又慎地詢問確認:
[賀董,是金色這條嗎?]
[您的意思是,就要她身上這條是嗎?]
杜秘書發出消息後戰戰兢兢等待了許久。
賀董沒回。
他心下隱隱了然。
因為通常,賀董隻回複有效提問。
對於無意義的消息,他一概不理。
杜秘書頓悟。
看來還真是他理解的那個意思,賀董要這個女人身上這條禮服。
而不是同款之類的。
雖然賀董的文字消息毫無溫度,更難辨喜怒。
但他身為最專業的執行秘書,已然隔著屏幕感受到森森涼意。
賀董似乎很不悅。
照片上這年輕女人的身份杜森不是不清楚,這不就是賀珩小少爺的那位麼。
如此不難猜到……賀董深夜此舉是為了太太。
杜秘書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立刻正襟危坐,慎重回複:
[明白,天一亮我即刻去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