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他這一生唯一的救贖。
夜色濃稠,好在施嫿有輕微的夜盲,夜視能力偏弱,否則他眼底的潮氣怕是要叫她看穿。
他無聲攬住她腰身,將人圈入懷中抱著。
下顎輕壓著她發頂,雙臂抱得越來越緊。
施嫿合上眼,平靜享受著這一刻的寧靜。
良久,耳際上方傳來男人低啞磁性的哂笑:“就不怕我把你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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肝昏迷的第十二天,爺爺終於轉醒。
奇跡般從鬼門關過了一遭,醫生說暫時度過了危險期。
之後便持續治療,老人雖然依舊虛弱,但漸漸恢複能夠吃進流食,眼神也恢複了清明的神采。
經過半個多月,老爺子總算熬了過來,施嫿卻忽然在一個午後病倒了。
高燒起得迅猛,一燒就是三十九度有餘。
醫生檢查過後,倒也沒彆的大毛病,就是近日以來過於疲勞,提心吊膽,驚悸少眠。許是因為老爺子好轉,她心裡稍稍鬆了一口氣,那股全憑精氣神吊著的勁瞬間斷了,人也就病倒了。
這一燒,接連燒了兩日多。
即便是服下退燒藥,也隻能淺退兩三小時,很快複又燒起。
施嫿除了偶爾提起力氣吃兩口東西,然後服藥,大部分時間都在昏睡。
近大半個月睡得少又精神緊繃而焦慮,機體需要大量的睡眠自行修複。
好在醫生說她年輕,身體底子也不算弱,免疫力應該能自己扛下來。
這夜深夜四點多,施嫿忽而轉醒。
她頭昏沉得厲害,但身子還算爽利,自己抬手摸了下額頭,冰涼汗凝,就知道是退燒了。
沉睡兩日後分外澄澈的眸光緩緩流轉,落在大床的另一側,賀硯庭正睡顏平靜地入眠。
她輕手輕腳爬起來喝下一大杯溫水,又去盥洗室,折騰了好一陣,床上的男人紋絲未動,依舊睡得規規矩矩。
施嫿雖然燒得意識模糊,但醒來後仍有記憶。
因為一直反複高燒,除了用藥之外,醫生也建議多使用物理降溫,年輕人偶爾生病高燒其實問題不大,隻是怕燒得太久,傷到大腦和其他臟器。
她半昏半醒中,記得賀硯庭一直守在她身邊,反複用濕毛巾替她擦拭汗浸的身體,持續進行物理降溫。
這幾日……他大概也沒怎麼睡。
否則以他的睡眠習慣,向來她稍有動靜,他就會轉醒,極少像今日這樣睡得這麼沉。
想必是她今晚退了燒,他才安心睡下的。
施嫿睡得太足,爬起來輕手輕腳洗了個澡,即便仍是半夜,她也半點困意都沒有。
雖然自己病了一場,但一想到爺爺從鬼門關熬了過來,心情就說不出的輕快。
因為沒有困意,又不想打擾賀硯庭睡眠
() ,她走到書房那一側,打開昏暗的台燈,翻開前陣子讀了一半的書打算繼續看。
她心情很平靜,隻是高燒剛退不久,還有些殘餘的頭疼。
太陽穴隱隱脹痛,淺淺讀了幾頁,就有些看不下去。
正打算合上書的須臾間,目光倏然瞥見那玫精致的粉金色蝴蝶書簽。
這枚書簽,是數月前賀硯庭贈與她的畢業禮物,她一直很喜歡,用得小心翼翼,每次都輕輕夾在書頁裡。
冷橘色的台燈下,玫瑰金蝶翼勾邊輕顫,仿佛這隻蝴蝶隨時將振翅起舞。
栩栩如生——這是對藝術品最極致的讚譽。
施嫿還記得自己那日收到這件禮物時暗藏的欣喜。
卻不曾想過,今時今日這份禮物的贈予者,已經是她日夜相伴的枕邊人。
心中柔軟又潮濕,不由得端凝著這枚蝴蝶書簽,多停留了許久。
精湛的雕刻工藝、細膩的紋路、奇異般輕盈的質感……一切都讓她愛不釋手,一如初見。
就這樣靜靜端凝著,眸色卻驀得一沉。
少女蔥白的指尖顫抖著覆上一層細密的文字。
那一串英文,是鏨刻上去的。
她使用這枚書簽也有半年了,竟是第一次發現,這上麵竟然有刻字。
「ForBeverly」
獻給貝芙麗。
冷橘燈光下,施嫿的瞳孔倏然放大,麵色有一瞬的蒼白,心律隨即劇烈起伏,連呼吸都被吞噬,像是再也無法控製自己的情緒。
她陷入了迂久的震惶。
Beverly,貝芙麗。
這是她十歲那年,信手拈來的英文筆名,與她在學校裡使用的、乃至沿用到現在的,都並不是同一個。
貝芙麗這個名字,她隻在十一年前那個讀書交流論壇上使用過。
而她唯一僅有的一位筆友,是羅道夫斯。
能夠記住她是貝芙麗的,全世界範圍內,大概也隻有羅道夫斯本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