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成風走的很平靜,臉上帶著恬淡的笑,沒有一絲痛苦。楚老太太幾次哭成淚人,最後終於昏厥過去。 這段時間守在病床前,楚老太太的神情很是憔悴,但小芽從她灰敗的眼神裡,卻仍是看出了透徹心扉的疼。 那種疼,若不是因為小芽經曆過前世,根本就察覺不到。 像是一直比翼雙飛互不離散的鴛鴦,忽然失去了另一半,剩下的那個就變的猶如行屍走肉,恨不得立馬追隨他而去那般。 她的整個世界都塌了。 …… 楚成風的喪禮辦的一點兒都不隆重,但他在世時性格和善,跟身邊的人相處得都很融洽,前來悼念的鄉鄰很多。 怕楚老太太心裡難受,大家都儘量保持著安靜,除了給楚成風送行的嗩呐,甚至連戲班子都沒請。 楚成風的屍體被運走火化時,楚老太太這邊又昏厥過去了,一陣兵荒馬亂之後,她被安排著躺下休息。看著緊閉眉眼,眼淚隻順著眼角默默流淌的姥娘,小芽的心被撕扯得厲害,但又不能去勸解,因為她覺得,在這樣沉重的悲傷麵前,再多的勸解都顯得那麼的蒼白無力。 楚成風下葬時,楚老太太不顧大家反對,堅持要跟著一起去。她一件一件仔仔細細地從包裹裡拿出東西,往棺材裡擺放的時候,周圍的人都看紅了眼。 當年她和楚成風結婚時胸前戴的那朵大紅花,如今都已經有些發白,變成了粉紅色。 她給楚成風做的第一雙鞋,針腳都有些歪歪扭扭,第一件衣裳,幾粒扣子甚至都已經換了好幾次,還有最後一雙鞋,最後一件衣裳,楚成風還沒來得及穿上。 她給楚成風織的老頭帽,看著灰撲撲的,一點都不起眼,冬天的時候戴起來卻很舒服很暖和。 楚成風每天看電視時戴的瘸腿老花眼鏡,破了個洞的手套,洗的都有點兒走樣的圍脖,還有慣常用的水杯,杯蓋碰去一角,牙膏牙刷等洗漱用品亦是用得時間長了,本已該被丟棄。 還有一些常備藥,楚成風在家裡正吃著的藥。 除了那朵紅花和那雙穿到露出破洞的鞋子,還有那件補丁摞補丁的衣裳,剩下的東西跟每個要遠行的人要帶上的行李差不多。 棺材板蓋上去的時候,小芽的全副注意力都放在了姥娘的身上,怕她因為承受不住,再度暈厥。哪想到老太太隻是坐在小板凳上靜靜地看了一會兒,就開始往旁邊的火盆裡送紙錢,看然後著紙錢燃燒起的火焰發呆。 …… 回到家,楚老太太有很長時間都沒從屋裡出來過,一日三餐都是楚芸慧或者小芽給她端到跟前。雖然也動不了幾筷子,但老太太堅持著每頓都吃上一點兒。 楚成風生前用過的東西,都被楚芸慧姐弟幾個給仔細收了起來,怕老太太看到傷心,看著她空洞的眼神不住往院子裡的葡萄架下瞅, 大家心裡都不好受。 因為楚成風最願意待的地方,就是葡萄架下的躺椅上,夏天的晚上吃完飯,總會拿著鵝毛扇躺在上麵乘涼。 “我是真的沒事,不用一直守著我了,你們該做什麼就去做什麼吧,一直耽誤著算怎麼回事?”第九十九次,她看著小芽遞過來的一串葡萄,一臉無奈地繼續重申。 自從楚成風離開後,楚芸慧就帶著小芽兄妹倆在楚家住下了,楚雲飛和楚雲揚兩個兒子也是不離左右,每天睜開眼都是一堆人堵在她跟前,什麼事情都給安排得妥妥當當,不用她操一點兒心。 她的時間被孩子們給安排得滿滿的,不是這個陪著說話,就是那個跟著遛彎兒,讓她連獨自悲傷的機會都沒有。 她知道孩子們這是好意,怕自己想不開出了事,但整天這樣她真的覺得很累。 她不會做任何傻事,因為這是她同老頭子兩個人的約定--有一天他們兩個人之中有哪個先離開了,剩下的那一個一定要好好的活下去,連另一個人的那份都一塊兒活著。 但這樣的話說了幾次,孩子們仍是這樣,她也就懶得再說了,隨他們去折騰。 “我的鋪子租出去了,整天在家閒著也是閒著,還不如在這裡跟你說說話。”楚芸慧在一旁道,“再說小芽小林老早就放假了,在姥娘家住幾天總行吧?” 楚芸慧因為父親的離世,感觸很深,也很後悔,後悔整天忙著賺錢,沒在他活著的時候多陪陪他。為了以後不再 經曆一次那樣的痛,所以經過深思熟慮之後,把鋪子轉了出去。 賺錢的機會以後還會有很多個,父母卻是隻有一個,錯過在他們麵前儘孝的時間,機會就不再有了,即使再後悔莫及,也不能讓他們死而複生。 不過兩個弟弟到底還沒成家,得先把事業做好了才行,家裡有她顧著,半個月後楚芸慧就把他們兩個趕回濟市去了。 …… 這天張建軍來到了楚家,帶過來一張大學錄取通知書。 本來孩子順利考上大學,是一件挺高興的事,但上麵顯示的學校名字,卻讓這份高興打了折扣。 “小林,當初你不是說要報考咱們魯省大學嗎?怎麼這次是京都的什麼政治大學發過來的錄取通知書?是你的成績沒過線嗎?” 張小林這才想起,自己還有一件事沒有報備。本來跟小芽一塊從京都回來的當天,他就想回家跟爸媽商量商量的,但一下子又是物美大賣場那裡出事,大舅被打,起訴莫家人,他根本沒時間回去,就連他那天去學校填誌願表,都是趁著給大舅送飯的功夫抽空去填的。 等後來姥爺又生病 住院,最後遺憾離世……這一連串的糟心事,讓他始終沒找到一個合適的時候,把自己的事說出來。 事情到了現在,說什麼都已經晚了。 楚芸慧發了大脾氣。 她不想孩子離他們這麼遠,尤其是父親過世這件事,讓她覺得家人的陪伴有多重要,要是她和兩個弟弟都遠在天邊,怎麼可能這麼快地趕到母親身邊,給予她支持? 京都離濟市可不算近,如果哪一天她和張建軍到了這樣的情形,張小林能不能及時趕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