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安忙上前按住他道:“劉公子,您身子尚很虛弱,還是好生養著。陛下不會見怪的。”
慕容泓麵色不善地遣退殿中宮人,緩步行至榻前,眸光睥睨道:“聽說,你想見你的姨父懷之焱?”
劉光初被他的神情鎮住,結結巴巴道:“是……是,請陛下成全。”
慕容泓冷冷一笑,豔若凜冬寒梅,看得人心魂欲碎。
“你在宮中服毒,你姨父就在前朝公然指摘朕將你強行留在宮中並對你狠下毒手。你居然還想見他,怎麼,昨日籌謀得還不夠,今日還想接著計劃如何陷害朕不成?如此明目張膽,你們眼裡到底還有沒有朕!”慕容泓抑著憤怒道。
劉光初張口結舌。
慕容泓話音方落,又伸手扶額道:“瞧朕,都氣糊塗了。”他放下手,盯住劉光初,道:“你們既然敢如此設計朕,眼裡自然是沒有朕這個皇帝的,朕真是多此一問。”
“陛下,這中間有什麼誤會,劉公子又怎會害您呢?”長安試圖為劉光初說情。
“住口!”慕容泓猛然一腳朝她踹去。
長安被他踹得向後跌去,後腰重重撞在桌沿上,震得桌上杯壺亂響。
慕容泓眼神微閃了閃,但很快又被怒意掩蓋。他指著她罵道:“都是你這個狗奴才多事,若非你提議將他留在宮中,朕又何來這許多麻煩事!”
長安忙跪下道:“陛下息怒,陛下恕罪!”
慕容泓遂不看她,隻回過頭來看著已然被嚇呆了的劉光初道:“好,你仗著你爹是朕親封的世襲罔替的藩王有恃無恐是不是?你且看著,朕和你劉家,到底哪個先完蛋!”言訖,餘怒未消地拂袖而去。
長安捂著後腰麵帶痛楚地來到床邊,對僵在床上的劉光初道:“劉公子,您無事?”
劉光初直到此時才回過神來,問長安:“方才陛下說什麼?”
長安齜牙咧嘴道:“都怪奴才烏鴉嘴,之前對劉公子說的那些顧慮居然成了真,您的姨父在朝上指責陛下將您困在宮中並毒害您。被臣下如此冤枉,還有口難辯,也難怪陛下會發這麼大的火,您彆放在心上。”
“姨父他怎會……他明明……”劉光初的心徹底亂了,搞不清什麼是真的什麼是假的,腦中一團漿糊。
長安伏在榻沿上道:“劉公子,您先彆管您姨父怎麼著,還是先顧您本家。聽陛下方才之言,怕是要遷怒趙王爺了。”
劉光初看著長安呆呆地問:“遷怒我爹?”
“是啊,陛下如今怕是以為您昨夜中毒一事是您和懷大人裡應外合陷他於不義,進而懷疑您有此一舉是受您父親趙王爺的指使,以表達他對陛下要求他派您前來盛京一事的不滿之情。”長安道。
劉光初急得坐了起來,道:“可是此事與我爹毫無關係啊。”
長安道:“劉公子,您跟奴才說沒用,您得讓陛下相信此事跟您父親無關才行。劉公子,您看見了,若您不能澄清此事,奴才恐怕也得受您牽連。當然,奴才命賤,不值一提,可您得為您本家著想。陛下若存心要為難趙王爺,實在是太容易了。兗州毗鄰荊州,荊益二州是賊寇贏燁的地盤,將來陛下是勢必要去討伐逆賊的,而一旦開戰,你父趙王爺身為兗州之王,必得充當討賊主力。荊益二州有賊寇二十萬,趙王爺手中應當沒這麼多兵,所以若無援軍,趙王爺此戰必敗無疑。可援軍早到還是晚到,抑或不到,這其中能做的手腳可就多了。”
劉光初聽她這麼一分析,深覺有理,登時六神無主起來。
“劉公子,那瓶藥,到底是誰給您的,您又為何要服下那瓶藥,這個便是關鍵。”長安低聲道,“說與不說您自己決定,但既然懷大人今天能在朝上就此事問責陛下,在事情未有結果之前,這種衝突必將持續下去。您方才也見了,陛下已經生氣了,待他忍無可忍之時到底會以何種形式爆發,誰也料不準,您……自己保重。”說完,她扶著腰站起身,緩步向殿外走去。
劉光初正全無主意,見她要走,忙問:“安公公,您去哪兒?”
長安艱難地回過身,抱歉道:“劉公子,該提醒您的話奴才都已經跟您說了,也算全了你我這幾天的主仆情分。螻蟻尚且偷生,奴才雖是下人,卻也惜命。對不住劉公子,奴才怕繼續留在您這裡的話,最後真的會被您牽累不得善終,奴才想去求陛下換個人來伺候您。”
“彆,安公公,這宮裡我能相信的也隻有你了,你彆走。”劉光初急道。
“就是因為您相信奴才,奴才才擔心陛下會以為在此事中奴才也是您的同謀,這才要離開。”長安道。
“安公公,你即便要走,也請幫我了了這難再走,我求你了。”劉光初無助到極點,也有點病急亂投醫的意思了。
“劉公子,雜家隻是個奴才,此事乾係太大,奴才怕是幫不上您什麼忙啊。”長安還在推脫。
“這藥是我姨父給我的。”劉光初道。
長安做始料未及狀。
劉光初垂下臉道:“他說我留在宮裡就是陛下手中的人質,會讓我爹和我外祖父他們投鼠忌器,所以讓我一定要設法出宮去。他說隻要我服下那瓶藥就會渾身起疹子,到時候他就能以我病重為由將我挪出宮去。昨晚我依他所言服下那瓶藥,卻不曾想……”
“劉公子,您怎麼這麼糊塗呀,他說您就信?這可是性命攸關的大事啊!”長安回到床前,一副不敢置信又痛心疾首的模樣。
劉光初一臉無措道:“我當時是想著他是我姨父,怎麼也不會害我的……”
“您糊塗啊,彆說是您的姨父,便是您外祖家的人,您也不能全然相信,更不能將性命攸關之事交到他們手上。”長安道。
劉光初睜大一雙純透而迷茫的眼睛,問長安:“什麼意思?”
“您想想看,您外祖父是輔國公,鄭氏家族又是傳承了百年的世家大族,若無您外祖家的首肯,您姨父敢給您一瓶毒-藥讓您喝下去?”長安問。
劉光初不可置信,道:“你的意思是,我姨父這麼做,是受我外祖父的指使?不,這不可能,我是他親外孫。”
“您是他的親外孫,隻可惜,您姓劉,不姓鄭。”長安在腳踏上坐下來,接著道“奴才知道這樣說有挑撥離間之嫌,奴才也隻不過像方才一般,將自己想到的都說給您聽,至於您信與不信,您自己判斷。
您之所以會來盛京,是因為您的父親趙王爺殺了兗州知州,讓陛下很是生氣,但顧及您父親與先帝的情分,再加上丞相等人從中斡旋,陛下才答應讓趙王爺派您來盛京以表忠心,此事就算暫且作罷。
但您要明白,這不過是雙方各退一步的結果罷了,問題根本沒有得到解決。您父親送出了兒子,心中肯定不高興,陛下的威信被挑釁,他也不高興。而此時,您突然在宮裡被毒害了,您想想看,此事會引發何種後果?
於您父親而言,此事必是陛下做的無疑,目的自然是為了給您父親一個下馬威。若被殺了兒子還不敢吭聲,那才是真正的臣服。若您父親盛怒之下欲為子報仇,那正好坐實您父親謀反之名,陛下便有了處置您父親的借口。
對陛下而言,就如他方才說的,他以為此事是您受您父親指使想用自戕的手段來陷他於不義,讓他在臣民眼中成為一個背信棄義暗下黑手的無德君王。他冤枉之極卻又無從辯解,一腔怒火必將燒向兗州,燒向您的父親趙王爺。
所以您中毒這件事看似引發的後果有多種,其實追根究底,不過就是一種,那就是,讓陛下與您的父親趙王爺,反目成仇。
方才奴才已經跟您分析過了,陛下要報複您的父親,戰爭是最好的手段。讓您的父親去攻打贏燁,一方麵既能消耗贏燁的實力,一方麵又好借贏燁之手殺了您的父親。
您父親可以死,但兗州不能沒有趙王,於是由誰來繼承趙王之位便成了新的問題。龑朝是很重嫡庶之分的,也就是說不管趙王爺有多少兒子,能繼承他王位的,隻有你們這幾個嫡出的兒子,庶子是沒有繼承權的。
可如果你們這幾個嫡子都不在了,您猜會由誰來繼承您父親的王位?從您母親這邊來說,她是更願意從劉氏宗族中過繼一個兒子,還是更願意從她的母家,鄭氏家族中過繼一個兒子來繼承趙王的王位呢?”
劉光初蹙著眉頭想了想,道:“若真讓我的母親選,她勢必更願意從鄭氏家族中過繼,畢竟鄭氏與她有血緣關係,而劉氏沒有。”
“這,就是你外祖父會同意你姨父毒害你的真正原因。女婿是趙王,外孫是趙王,哪及得上鄭氏本家的子弟就是趙王?您劉氏家族雖然因為您父親被封趙王而水漲船高,但比起鄭氏來,實力還是差了一大截。所以說,若真有那一日,奴才毫不懷疑,趙王之位,一定會落入鄭氏手中。”長安道。
劉光初找不出她這話中的破綻,驚怒之下雙手緊緊攥住被角,問:“那眼下,我該怎麼辦?”
長安輕聲道:“若您相信奴才,眼下,隻有一個方法能扭轉這不利的局勢。”
“什麼方法?”
“您以受害人的身份,狀告您姨父懷之焱借親情之便哄騙您服毒之實。”
劉光初猛然睜大眼睛。
一刻之後,長安急匆匆來到甘露殿內殿,使眼色讓長福長壽等人退下,然後將一張紙放到慕容泓書桌上。
慕容泓低眸一看,訴狀。
他抬眼看著站在一旁滿臉邀功之意的長安,眸中的笑意抑都抑不住,低聲道:“死奴才,壞透了!”
長安笑得得意,道:“多謝陛下誇獎。”
慕容泓看一眼她的腰,笑意微斂,問:“有沒有傷著?”
長安道:“完全沒事。”
慕容泓想起適才在清涼殿中她狠狠撞上桌沿的模樣,眸中便帶了點疑色,道:“你站的那個位置反正他又看不見,你又何必演得那般賣力。”
長安傲然道:“演戲,奴才是專業的。”
“嗯,犯傻,也是專業的。”慕容泓評價道。
長安道:“奴才才沒有犯傻呢,不信您看。”她向前彎下腰雙手撐地。
慕容泓一臉不屑。
長安直起身,向後彎下腰雙手撐地。
慕容泓瞠目:“……”這奴才還會雜耍?
見長安像座橋一般彎在他麵前,他收起驚訝之情,清了清嗓子,道:“好了,朕知道你無事了。”
長安維持著那個姿勢不動。
慕容泓:“朕知道你不傻。”
長安還是一動不動。
慕容泓惱了,道:“死奴才,再不起來朕讓你就這樣彎一天你信不信!”
長安聞聽此言,終於繃不住顫顫巍巍欲哭無淚道:“陛下,不是奴才不想起來,奴才是起不來了。救命呀陛下!”
作者有話要說:嗯,親們有沒有發現一個問題,八點半更新就無法粗長,要粗長就無法保證八點半更新。魚與熊掌不可兼得,親們要哪樣?(笑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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