仵作看了縣丞一眼,縣丞對他點點頭,他方開口道:“屍體已經僵硬,死了至少也有兩個時辰了。”
長安:“……”考慮到古代在醫療和相關技術上的局限性,她也沒跟仵作較真,再問:“死者身上除了勃頸上的傷口外,還有其他傷痕麼?比如說打鬥傷抵抗傷之類的?”
仵作再看縣丞,到了縣丞的允許,他才道:“暫時並未發現有其他傷痕。”
長安煞有介事地在門前徘徊兩步,回身對捕頭道:“昨日我來投宿時,曾見過此人。當時我從樓下上來,而他正好出門,一見著我,雙目灼灼似賊,我便知這是個龍陽君。此人既有龍陽之癖,見我獨自投宿,個子瘦小穿著普通,像是個沒力氣又沒錢財的,於是便生了歹意,大半夜的趁著客棧中其他人都睡著了,便來我房前探頭探腦,想看看有沒有機會將我拿下。殊不知剛到我房前還沒來得及偷窺,門忽然被人從裡麵打開了。他猝不及防與凶手來了個不期而遇的照麵,凶手見自己被發現,一刀就抹了他的脖子。他摔進房中,死了,凶手走了。”
“你若不是凶手,你房中哪來的凶手?”捕頭問。
“自然是從外頭進來的唄。”長安道。
捕頭想起院牆上發現的那枚腳印,看向長安的目光更為懷疑,道:“這麼說來,如果你不是凶手,那你必然與凶手相識,否則你怎會知道你房中會進人?從而放著好好的上房不睡,跑去睡在院中的馬車裡?”
長安側過臉,脖子又不舒服起來,她伸手揉著後頸道:“我自己得罪過人,自然知道會有人要來殺我的嘛。趨利避禍乃是人之本性,你也看到了,如果我昨夜不避出去,此刻你們麵對的可能就是一樁兩條人命的凶殺案了。”
鐘羨聞言,猛然抬眸看向長安。
“一麵之詞。”捕頭冷哼道。
“看這位公子哥細皮嫩肉的模樣,出門應該不會不帶隨從,要知道我是不是片麵之詞,將他隨從叫來一問便可。”長安道。
捕頭問一旁的捕快:“死者有帶侍從嗎?”
捕快道:“有一個,在樓下。”
捕頭道:“去帶上來。”
不一會兒,一名小廝被帶到了眾人麵前。
姓名年齡籍貫之類的基本信息縣丞帶來的衙役早就問過了,於是捕頭直接問他:“死者昨晚有沒有跟你說過什麼話?比如說他要去見什麼人,或者要做什麼事?”
主人無故被殺,小廝驚魂未定,連連搖頭道:“不、不曾。”
“那你家公子是否好男風?”長安問。
這年頭富家公子玩個奴才小倌兒並不算什麼稀奇之事,但說出來畢竟名聲不大好聽,於是那小廝一時猶豫起來,不敢答話。
“此事對抓獲凶手十分重要,你若敢知而不言言而不實,便是包庇凶手,當與凶手同罪。”長安嚇唬他。
捕頭見她如此胡言亂語,剛要去瞪她,那小廝已驚嚇道:“我說我說,我家公子……確實好男風。”
長安遞給捕頭一個“你看,我說得沒錯”的得意眼神。
捕頭令人將小廝帶下去,看著長安道:“那也隻能證明死者好男風而已,並不能證明他不是死於你手。事實上也可能如你所言,他被你的美色所迷,半夜前來找你,你被他糾纏不過,一時氣憤將他殺害,然後跑到後院馬車上藏匿起來,並用一夜時間編出了這麼一個根本不存在的從後院闖入的凶手,試圖為你自己開脫。”
長安搖搖手指,道:“捕頭這話漏洞太多,我都懶得給你一一挑出來,就先提出兩個最明顯的矛盾點。一,若真是我殺的人,我都能神不知鬼不覺地跑到後院馬車上了,我何不直接跑出客棧溜走呢?後院院牆雖高,但雜物也多,我要翻牆出去,不難?我為何要留下來?二,這死者是在房門前被人殺害,若如捕頭所言,他是因為糾纏我,讓我煩不勝煩才一時氣憤將他殺害的,那麼我與他定是在這門口糾纏吵鬨的。因為若是在房裡,一時氣憤起來就會直接在房裡把他給殺了,而不會想到要把他推出門再殺。那麼問題就來了,半夜客棧裡十分安靜,我倆要是糾纏到需要殺人的地步,爭執聲必然十分之大,何以沒人聽見?這樓上樓下的住客你們都問過了,可有人聽見過半夜有吵鬨聲?”
捕頭看向一旁負責問詢周圍住客的捕快,捕快搖搖頭,確實沒有人曾察覺昨夜有何異常動靜。
“縱然如此,在你沒有證據證明你房中曾進過另一個人的情況下,你依然是本案最大的疑犯,必須跟我回衙門接受審訊。”捕頭道。
“我跟你回衙門接受審訊沒問題,但是我怕捕頭這會兒將時間和精力都浪費在我身上的話,真正的凶手你就永遠都抓不住了。如我沒有記錯,捕頭捉拿凶犯是有比限的?三天還是五天?”長安問。
捕頭麵無表情:“這與你無關。”
“是與我無關,可與他有關啊。”長安一指地上的死者,“就因為你一個錯誤的判斷,讓真正的凶手永遠逍遙法外,讓他沉冤難雪,讓他白發人送黑發人的雙親永遠都不知道自己兒子到底是死在誰的手中。捕頭大哥,你於心何忍呐?”
捕頭怒道:“你休要巧舌如簧!今日就算你說出花來也沒用!”說著就要上來押她。
長安忙道:“好好,我不說花,那我說點有用的可以?雖然我沒辦法證明我房間裡進過彆人,但我能證明死者不是我殺的。”
捕頭動作一頓,問:“如何證明?”
長安道:“我需要一根筷子。”
鐘羨忙令手下去取。
長安走到房門前,看著地上的屍體道:“當時死者就是這樣站在門檻外,麵朝房裡被人一刀割喉,撲進房中死去的,對於這一點,捕頭大哥,你沒有異議?”
捕頭再次確認一番死者的死狀,又以眼神詢問一旁的仵作。仵作點點頭,捕頭方道:“無異議。”
“好,請問死者身高幾許?”長安問。
仵作答道:“六尺上下。”
“請捕頭找四名六尺上下身高的男子過來。”長安對捕頭道。
這時筷子取來了,捕頭想看長安如何證明自己不是殺人凶手,於是也很配合地找來了四名身高與死者差不多的男子。
長安用手指從在走廊上記錄的胥吏放在凳子上的硯台裡蘸了點墨,塗在筷子上,以握匕首的姿勢握著那隻塗滿了墨水的筷子,然後叫其中一名男子麵對房裡站在房門外,而她自己則站在門檻內麵對那名男子,對一旁的捕頭道:“死者遇害時,與凶手應當是這樣麵對麵的姿勢。因為如果凶手是在背後偷襲,走廊狹窄,夜深人靜,無論凶手是從哪個方向過來,死者都不可能毫無所覺。並且凶手必然是以讓死者來不及反應的速度突然出手!”說到此處,她也突然出手,以一刀割喉的姿勢用筷子去那男子勃頸上一劃,男子正在聽她分析案情,沒料到她會突然有此一舉,是以連躲都沒躲,勃頸上留下了一道墨痕。
長安劃完了,才接著道:“因為如果他出手不夠快,讓死者有呼救或者抵抗的時間,樓中住客就該聽見死者的呼叫聲,而死者身上也不會隻有這一道致命傷,還應該有抵抗傷。”
她叮囑那名男子不要將墨痕擦去,自己重新將筷子塗滿墨汁,交給捕頭,讓捕頭如法炮製地以同一種姿勢在另一名男子勃頸上劃了一道。隨後又分彆叫了一名身高與長安差不多的少年,和另一名身高與捕頭差不多的男子,對剩餘的兩名男子也做了一樣的事。
四人的脖頸上都留下墨痕之後,長安召來仵作,道:“你看看,他們四人,誰脖頸上傷口的位置與死者的比較相像?”
仵作將四人勃頸上的劃痕看了,又與死者的細細比對一番後,從中挑出兩人。而這兩人脖頸上的墨痕,是捕頭與另外一名身高與捕頭差不多高的男子劃下的。
捕頭一頭霧水,問:“這到底是什麼意思?”
長安笑道:“你還不明白麼?如果是我殺的死者,當我與他對麵而站時,受身高限製,我在他脖頸上劃出的傷口,位置必然偏下,偏正前方。而如捕頭這般高的男子以同樣的姿勢殺死死者時,揮刀的角度會比我大很多,所以傷口就會偏上,最重要是,還會偏左。方才仵作挑選出那兩名男子已經證明,殺死死者的凶手身高應該比我高,至少,也得有捕頭這麼高。”
捕頭回頭看看死者,又看看剩下的那兩名男子,若說長安可能在揮動筷子時故意作假,叫上來的那名身高與之相仿的少年可不會幫他作假,而他倆在兩名男子脖頸上劃下的痕跡不論是位置還是偏向都很類似。
難不成,凶手真的不是他,而是另有其人?
“捕頭大哥,你知不知道我為何故意將鞋子留在房中?”長安見他不說話,忽然又開口問道。
“為何?”這本就是困擾捕頭的謎團之一,如今見長安主動提及,忙追問道。
“你們在何處發現的我這雙鞋?”長安不答反問。
“床沿下。”
“床沿下有鞋,會讓你聯想到什麼呢?”
捕頭想了想,有些不確定道:“床上有人?”
“我既然人並不在房中,我為何要讓人覺得床上有人呢?”
“難道是為了將不速之客吸引到床邊去?”
“你們今早過來之時,床上的被褥是卷起來的還是被掀開的?”
“我們到達之時,床上的被褥被掀開了一半。”
“很好,那就證明凶手不僅來過我房裡,而且動過了我的被褥。”長安笑眯眯道。
“那又能說明什麼?”捕頭覺得跟眼前這個少年說幾句話比跟旁人說一天話還要累人。
“你們過來後,有人去翻過床上的被褥麼?”長安再問。
“有。”捕頭耐耐性子回答。
“他人呢?”
捕頭剛要說話,忽的一頓,側過頭看著長安目露精光:“他雙手忽然紅腫發癢,十分難忍,我讓他去看大夫了。”
“大夫看不好的。”長安從懷裡拿出一隻小瓷瓶倒了一顆丹藥給他,道“現在知道去哪兒抓凶手了麼?”
捕頭一握刀鞘,對縣丞道:“大人,這裡交給你了,屬下這就去抓人!”
縣丞點頭,道:“速去。”
捕頭帶著人剛要走,忽又回身看著鐘羨與長安,遲疑道:“你們……”
“我們會在城外驛站等你到中午,若是一上午你都沒有抓到人,那人大約早已出城了。我們還有公務在身,耽擱不得。”鐘羨道。
如鐘羨這般身份,能做出這等配合的姿態已是非常難能可貴了。捕頭也識相,未發一語帶著人匆匆出門。
客棧的事暫且告一段落,長安跟著鐘羨去驛站用早點。
桌上,鐘羨看著長安問:“你昨天便知道晚上會有人來殺你?”
作者有話要說:親們,看在這章粗長的份上,原諒烏梅修仙。
親們對猜烏梅的劇情這件事真是樂此不疲啊,^_^。
請猜測是長安殺人的親自覺去麵壁一小時,安哥說了,拒絕一個求愛者她有一百零八種方式,何必殺人?
最後,親們晚安,好夢(づ ̄3 ̄)づ網,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