棲霞寺後山高大的櫻桃樹上,長安手裡握著一把熟透了的大櫻桃,坐在一條枝杈上一邊吃一邊晃蕩著雙腿。
她沒買那老婆婆的櫻桃,而是用實際行動給她上了一節內容為消息也可以賣錢的課。雖然一般人是不大可能為了‘櫻桃是從哪兒摘的’這種消息付她十兩銀子的。
耿全帶著兩三名侍衛警戒著四周,還有幾名侍衛也在近旁的櫻桃樹上摘櫻桃。在長安那個世界賣大幾十甚至上百元一斤的水果,在他們這個時代的人眼裡,隻是一種野果罷了。
櫻桃很甜。長安看一眼樹下正在眺望著遠處若有所思的鐘羨,喚:“少爺。”
鐘羨轉身。
長安向他拋去一顆櫻桃。
鐘羨手一伸就接住了,動作帥氣。
長安又拋幾顆,鐘羨一一接住,麵上便露出了他特有的克製而包容的笑容來。
長安看著樹下笑得風雅清俊的少年,腦中不知為何突然就想起了另一個一臉嫌棄的少年。
當時她也是這樣高踞樹上,不過不是櫻桃樹,而是桑樹。樹下那個雍容華貴的少年禁不住她的甜言蜜語軟磨硬泡,僵硬而笨拙地攤開手心等著她扔一顆紅中帶一點黑,酸甜可口又不會弄臟手的桑葚給他。結果她扔給他一條蟲。
想起他當時那嚇得跳腳的模樣,長安唇邊不自覺地勾起一絲笑容,又用低頭的一瞬間將眸中淡淡的遺憾斂儘,心中明白,她與慕容泓,怕是再回不到當初那心無掛礙嬉笑怒罵的時光了。
“這果子以前在盛京的酒樓也曾吃過,好似沒這個甜。”鐘羨在樹下道。
長安回過神來,道:“那當然了,這種熟透的不好運輸,很容易被壓爛,所以一般摘去賣都不會摘這種熟透的。”
“這就是你向那位老人家打聽這荊桃樹的原因?”鐘羨笑問。
長安甚是驕傲道:“當然了,這就叫術業有專攻。”
鐘羨見她居然把‘術業有專攻’用在這裡,笑得一手撐在了樹乾上。
長安吃得差不多了,想著這幾天大家都在趕路,也挺累的,與其在這兒消磨時間,還不如回驛站去養精蓄銳,於是她又摘了一兜子櫻桃便下了樹。
行經棲霞寺後山門時,長安隱約聽得有人叫她:“安公公?”
她循聲扭頭一看,卻不見人。
鐘羨在一旁道:“躲在樹後頭了。”
一旁耿全帶著兩個人手按著腰間刀柄靠了過去,那人一瞧這架勢,忙從樹後出來,慫兮兮地舉著雙手道:“彆激動彆激動,是我。”
長安定睛一瞧,雖是近兩年未見了,那人不僅瘦脫了形,穿得也窮酸,但她還是一眼就認出來,此人正是李儂之子——李展。
半個時辰後,驛站長安房裡的方桌旁,李展捧著半隻燒雞狼吞虎咽啃得滿手油膩。
長安則看著手中那枚正麵刻著神羽營三個字,背麵刻著二曲校尉張俊九的銅腰牌沉思。
據李展所言,自從半年前他父親帶回這枚銅腰牌後,他們父子二人就開始遭人追殺。李儂以自身為餌引開追兵,為他爭取了逃出兗州的時機。因這棲霞寺有位長老的俗家兒子曾在李儂手下當過差,所以分彆前李儂叮囑他不要擅入盛京,在棲霞寺等他來了再一同進京。
李展在廟裡一等就是半年,又因在逃往盛京的途中屢次遇險,是以他不敢踏出山門一步,這半年來過得猶如驚弓之鳥苦不堪言。若不是今日浴佛節廟中人多他避到後山,又恰好看見長安和鐘羨,還不知要在廟裡等到猴年馬月去。
當初被彈劾後李儂進宮求見慕容泓,慕容泓在甘露殿和他談話時長安未能在一邊旁聽,故而不知慕容泓到底與他說了些什麼。但是李儂放著縣丞不做,冒著父子倆被追殺的危險弄到這枚銅腰牌並要送往盛京,這枚銅腰牌對他以後的人生乃至仕途定然極其重要,如若不然,他沒必要這麼拚。
而盛京能讓他東山再起的人都有誰呢?陛下,丞相,鐘慕白,或許還有羅泰背後的那方勢力。
思及此處,長安當即將那枚腰牌往自己懷中一揣。
李展察覺她的動作,不由一愣。
“你爹已經失蹤了。”長安道,“半年了,你覺得他生還的可能性有多大?”
李展手中的烤雞“啪嗒”一聲掉在了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