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泓聽了她的話,微怔過後,非但沒有急於辯白,反而淺淺笑了起來。
長安看他笑得唇紅齒白豔色傾城的,心中一陣不忿,問:“何故發笑?”
“朕若不想與誰偕老,根本不會去想她老時會是什麼模樣,更不會在意她會否看到朕老後是什麼模樣。”慕容泓看著長安,目光如糖絲織就的蛛網,將她從上到下從裡到外密密裹住,“長安,原來你早就存了要與朕偕老的心思了。”
他的嗓音本就還帶著少年特有的清亮優美,這般著意溫柔說話時,又無形中滲入一絲成年男子才會有的甜醇,鑽入人耳中隻撩得耳朵發癢頭皮發麻。
長安倏地撇過頭去,耳朵在胳膊上蹭了蹭,哼道:“才沒有。”
她這毫無說服力的否定似乎隻更證實了慕容泓的猜測一般,他心情甚好地重新拿起花剪,道:“你願意用這聰明腦子來胡思亂想,朕也沒有辦法,反正此刻無論朕說什麼,你都聽不進去。好在來日方長,你就從十六歲陪朕到六十歲,看看朕是否會如你想的一般,三年一選秀,身邊始終圍繞著二八年華的小姑娘。”
長安後腦勺對著他,眼睛看著貓爬架上正在打瞌睡的愛魚,本想說一句“我才沒這閒心”,但念及自己還有事要求他,遂將這句話又硬生生地吞了回去。她腦中盤算著,公事好說,隻是自己想在外頭置一間宅子,偶爾還想留宿在外頭這件事,恐怕不容易叫他鬆口,除非……看他洗得香噴噴的,皮相也好,倒是沒那麼難下口,但是這麼做未免也太沒有節操了!
想起節操這兩個字,長安心中又不免哀吟,這壞不徹底的壞人,還真是比好人更難做。
太尉府的酒自然是好酒,而好酒都有個特點,那就是它的口感往往具有欺騙性,它真實的度數,遠比品嘗之人所體會到的要烈得多。
長安這會兒算是徹底地明白了這一點。她明明還有很多事要做,很多話要說,可趴了一會兒之後,她就是控製不住眼前越來越暈眩,腦子裡也越來越迷糊,耳邊似乎傳來慕容泓的聲音,然而她完全聽不清他說了什麼,眼皮子沉得仿佛底下墜著鐵球的頭發絲兒,她沒堅持一會兒,這頭發絲兒就斷了。
慕容泓問了她一句案子的事,見她沒回應,他停下剪花的動作,殿中一靜下來,她的呼吸聲便格外清晰起來。
她進殿他便聞見了酒味,不過不像前一次那般濃烈,他還以為她能扛住,到頭來還是醉倒了。這頭一天去宮外辦差便大醉而歸,雖然他也清楚此事不能怪她,可心中還是有那麼點不得勁兒,有點後悔給她太多自由,也讓更多人有機會接觸她的感覺。然而一想起她上次醉倒在甘露殿後所發生的事……
他抬眸看看趴在桌上的長安衣領中露出來的那一小截白皙柔嫩的後頸,再想想禦案上那一堆還未批閱的奏折,頓時就沒那個耐心慢慢侍弄花枝了。他加快速度插好了一瓶桃花,恰這時張讓在內殿門外求見。
“進來。”慕容泓起身,撣落身上幾片花瓣。
張讓帶著長福進殿,長福手裡端了個托盤,張讓瞄了眼趴在桌上的長安,弓著腰對慕容泓道:“陛下,醒酒湯熬好了。”
“用不著了,把桌上的花枝收拾一下,今夜長安值夜,你們就不必留下伺候了。”慕容泓走到書桌後,又對長福道“去打盆熱水進來。”
片刻之後,長福端了一盆熱水到殿中。
“放著,出去把門關上。”是時慕容泓正坐在禦案後批閱奏折,聽見長福的聲音便眉眼不抬道。
待到內殿殿門從外頭被關上,慕容泓才放下手中的奏折,起身走到長安身邊,看她趴在桌上睡得正香,臉頰上淺淺的紅暈未退,倒是有了些女子嬌嫩柔媚的模樣。慕容泓想起她初到他身邊時乾癟瘦小,完全就是個假小子的樣子,再相較於眼下,雖不那麼儘如人意,但心底到底還是生出些成就感來。
他俯身將長安從桌上扶起來,長安正睡著,自是毫無知覺,頭一歪便枕到了他的臂彎裡。這般乖順的模樣本該讓人覺著溫馨才是,結果他低頭一看,隻見她唇角一片濕亮,全是她的口水……慕容泓閉了閉眼,想著也不是沒見過她更沒形象的樣子,遂將她打橫抱到軟榻上放下,解下她的官帽放到一旁,然後去盆中絞了帕子過來給她擦了擦臉。
他不喜歡她身上散發出來的酒味,卻喜歡她醉倒的樣子,很乖,很柔順,想怎麼撥弄就怎麼撥弄。其實從小到大,他身邊何曾缺過乖順的人?如她這般綿裡藏針的才是少數。幾年相處下來,他也明白,如果真的乖順了,恐怕也就不是真正的她了,他隻是希望她偶爾在他麵前能乖順一些,就如……
這個念頭剛冒出來,慕容泓便急忙打住,且一陣心虛。他也不知自己在心虛什麼,明明隻是想想而已,她也不可能會知道,可就是不敢再想下去了。
思及“不敢”二字,他心中又有些自嘲,自小他雖不似君行一般三天不打上房揭瓦,但內裡還真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想不到在曆經劫難之後,居然還會有這樣一個人威勢重到讓他連胡思亂想都不敢,且此人還隻是他手下一奴才。如此不可思議之事,也唯有克星二字能解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