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得不說,慕容泓這一招實在是太高明了!
知州是秩俸兩千石的高官,執金吾秋銘自己秩俸才兩千石,長安雖不知他的嫡長子如今任何官職,但想來俸祿也絕不會跟自己的老爹齊平,所以這個“擢”字是一點都沒用錯的。
兗州如今剛從動蕩中穩定下來,其藩王劉光初又是慕容泓一手扶上去的,這時候慕容泓派個知州過去,若此人是慕容泓這邊的人,那對於剛剛繼位尚未服眾的劉光初而言,這個知州就是個盟友兼後援,兩人同氣連枝相輔相成,建功立業的機會那是大把的有。
可這個秋旭,他是因為自己的老爹立了功而被提拔成兗州知州的,他老爹秋銘立了什麼功呢?當長安在丞相內弟所開設的德勝樓鬨事時,秋銘親自過來維持秩序還砸了長安一刀鞘。
大家不會忘記,丞相之所以會被停職思過,那是因為新趙王劉光初在繼位之初就參了他一本,說他裡通外合害了他劉家滿門,也就是說劉光初與丞相趙樞之間是有仇隙的。害死了劉家滿門卻隻得個閉門思過的處置,劉光初與兗州趙王那些舊部們能解恨?而秋旭在這個當口因為這個緣由被提拔為兗州知州,過去後會是什麼下場,不問而知了。
更絕的是,他還不能不去。什麼?你說秋旭年紀輕資曆淺,不夠資格做知州這樣的一方大吏?沒關係,年紀再輕資曆再淺,還能輕淺過去年剛中狀元就去兗州當知州的鐘羨不成?他都能做的,你秋旭自然也不可能因為這兩點原因被涮下來。什麼?你說兗州位處邊關毗鄰逆首,處境太危險?連這點為國捐軀的覺悟都沒有,你還當什麼官?乾脆回家啃老算了。哦,病了不能前往兗州上任?秋銘,你話說得冠冕堂皇,其實那夜你就是替丞相看家護院去的?如若不然,心虛成這般卻是為何?
而長安正是因為在聽到慕容泓擢秋旭為兗州知州的瞬間便想到了這些,故此才一口茶噴了出來。不得不說,一個皇帝若是腹黑成他那樣,對臣下而言,危害性實在是太大了。
當然,這隻是長安的想法,如謝雍這般拖家帶口的大臣,想得卻比她還要更深遠一些。
秋旭是秋銘的嫡長子,秋銘本就是武將出身,故此他的嫡長子也是從武,目前在三大營之一的神武營任職,上有官居執金吾的老爹罩著,下有一身武藝傍身,前途可謂一片光明。而秋銘顯然也是將自己這個嫡長子當繼承人來培養的,他那個嫡次子秋皓既無官職在身,前年參加科考還落榜了,從這一點上來講,秋旭的前途,直接決定了秋氏家族在秋銘之後,到底是會富貴繼續,還是一落千丈。
培養一個家族繼承人到底有多不容易,謝雍是有切身體會的,他那個兒子才十歲左右,為著他的教育和前途問題,已愁白了他一小半的頭發。不僅是他,所有有子孫家族的大臣,對這一點應該都感觸頗深,所以陛下在早朝上那道頭腦一熱般的聖旨,於秋家而言,不啻為滅頂之災。最關鍵的是,你還推拒不得。若是罰,你或可為自己辯解一二,可這是賞啊,你如何去推?就算不考慮抗旨這一點,陛下給你升官都不要,那你為官之心恐怕也隻寥寥,還是滅頂之災。對此,感同身受的眾臣焉能不心有戚戚焉?
而這一切的起因,便是昨夜秋銘與長安在德勝樓的那番遭遇。陛下如此偏幫長安,隻能有兩個原因,一,昨夜長安去德勝樓鬨事乃是陛下授意,而秋銘的出現壞了陛下的事。二,陛下就是護短。若是前者,那這長安不僅是陛下身邊得寵的內侍,還是能替他辦事的心腹之臣,若是後者,那長安就是陛下的短。無論是哪種,最終的結論隻有一個,那就是——長安這個太監絕對得罪不得啊!這便是眾臣下朝後不約而同對長安改變態度的原因。
對於謝雍來說,他一方麵慶幸自己和長安在同一個屋簷下當差,近水樓台,一方麵又擔心自己會因為這一點而遭眾臣孤立,畢竟他還沒有做孤臣的勇氣。半喜半憂,是以麵色才古怪起來。
長安才不管他在想什麼,噴過茶之後,她又問:“還有嗎?”
謝雍穩了穩心緒,挑早朝上與她有關的講:“還有鐘太尉在朝上參衛尉卿韓京越俎代庖擾亂公務,以致他太尉府的案子因為失去關鍵人犯而不得不中斷審理。韓京辯稱他是因為得到密報說蓮溪寺與去年他負責的那起銀令案有關,所以他才帶人去抓審相關人員,不曾想這些人居然還連著太尉府的案子。陛下在朝上斥責了韓京,並言明日後但凡是內衛司已經插手的案子,如無聖旨,旁人一概不得阻礙乾涉。為著徹底落實這一點,他還特意讓秋銘從手下五座監牢之中分出一座來給你內衛司關押審理犯人之用。”
聽到此處,長安眸光大燦:小瘦雞真是太夠意思了!那今天就依他,下值後早點回宮。
秋銘下朝後回到家換下朝服,隨後便急匆匆去了慕容府上,慕容懷瑾正在偏廳裡等著他。
秋銘身為執金吾,乃是北軍統領,所以他並不在理政院辦公,他有自己的衙門,曠一會兒工自是沒人能管他。而慕容懷瑾身為大司農,又是皇親,他回來換個衣服自然也沒人能說什麼,所以這兩人才能趁此機會做個簡短會麵。
“犬子乃是一介武夫,如何能去做知州?此事還請司農大人千萬幫忙轉圜。”抓長安的指令本來就是慕容懷瑾派人傳達給他的,如今因為此事出了岔子,秋銘自然要來找慕容懷瑾商議對策。
慕容懷瑾見他額頭冒汗滿臉焦色,伸手讓他道:“秋大人稍安勿躁,先喝杯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