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長安來到內衛司時心裡還直犯嘀咕,覺得自己昨夜那麼快睡著好像有哪裡不對勁。
她平日裡並沒有入睡困難的毛病,甚至因為白天事務繁忙,她還挺容易睡著的。但是,再容易睡著,也有個從清醒到睡著的過程,就如同關電腦,哪怕隻需兩秒,屏幕也有個從明到暗的轉變過程,但她昨夜,就仿佛電腦遭遇突然斷電一樣,啪的一聲,毫無預兆就全暗了。
今天早上醒來精神飽滿,也沒哪裡不舒服,若不是她多年養成的謹慎使然,恐怕都不會察覺那一絲小小的異常。
可若真是異常,這異常從何而來?難道是慕容泓對她下藥了?
這個念頭一起來就被她給否決了。對她下藥,圖什麼?難不成為了偷看她的信?若真的隻是為了看信,又何必對她下藥?等她睡熟了不就行了?
不過,參考慕容泓的性格,如果他真的想偷看她的信,還真可能會對她下藥,畢竟這樣才能確保萬無一失,符合他謀定後動的行事風格。
長安坐在書桌後頭,從懷中拿出他贈給她的帕子。昨夜在燭光下看不分明,今日在天光下她才看清楚了,那桃花的花瓣和花蕊,居然都是由絲線繞結成點繡成,方有這立體的效果。這寥寥三兩朵桃花,算不清到底是由多少這樣細如針尖的點組成。慕容泓白日忙於政務,晚上她與他同在甘露殿,也未見他繡此物,那他唯一能利用的時間隻有他的午憩時間了。
能為她做到如此地步的他,會為了偷看她的信件給她下藥?
不會的,應是她多心了。他心眼再小,也不至於小到如此地步。
長安細想想也覺自己有些可笑,到底是第一次這樣認真地去談一場戀愛,一時還不習慣將他與旁人區彆對待。沒有信任的感情該如何維係?若是他動不動就懷疑她,恐怕她也會忍不下去。
她將帕子仔細折起,珍而重之地收好。戀愛中的女子能收到男子禮物不足為奇,但能收到男子親手繡的帕子的,長安堅信她定是這天底下獨一份的,更何況這男子還是皇帝。會刺繡的皇帝,長安忍俊不禁地想,他定然也是這天底下獨一份的。
圓圓端了一盞秋梨膏衝調的熱水過來給她,道:“爺,昨夜采風對我說,紀姑娘在半日齋遇著一位排場很大的男子,看上去非富即貴的,追著紀姑娘問她買畫,被紀姑娘給拒了。”
長安喝茶的動作微微一頓,抬眸看她,問:“然後呢。”
“然後那男子就走了,算他識相。”圓圓哼笑道。
長安放下茶杯,歎氣:“桐兒這婚事,還真是令我頭疼。”
“是呀,紀姑娘生得如此美貌,若是嫁給一般的小門小戶,那肯定壓不住,是要招災的。若是嫁給高門大戶,她的家世配不上做正頭夫人,若做妾室,您定然也舍不得讓她去受委屈,可不為難麼?”圓圓從袖中摸出瓜子來邊嗑邊道。
長安伸手,眼角斜挑著她道:“你倒是看得明白,可有什麼建議?”
圓圓放了把瓜子在長安掌心,大大咧咧道:“有啊,兩個選擇,一,您把她收了,好處是遂了紀姑娘的心願,壞處是不能生孩子。二,您把她獻給陛下,好處是她成了妃嬪從今往後您就不必為她擔心了,若是她能生下個皇子公主什麼的,還能成為您的助力,壞處是若是哪天被陛下發現她心儀的人是您,你倆都可能倒大黴。”
長安噗的一聲吐出一枚瓜子殼,道:“都不行。”
圓圓自覺自己出的主意極妙,見被否決,剛想問為什麼,吉祥從外頭進來稟道:“安公公,勞伯延回來了,在外頭求見。”
“勞伯延?”此人是周光鬆的副手,當初與周光鬆一起進的內衛司,後來周光鬆被她派去夔州時,把他也捎上了。周光鬆一個多月前曾傳信回來,說發現了梁王的大秘密,她還等著他的具體彙報呢,怎麼他沒回來,這勞伯延倒回來了。
“叫他進來。”長安吩咐吉祥。圓圓自覺地出去了。
勞伯延來到內室,跪地行禮。
長安見他風塵仆仆發髻鬆散,皺眉問:“怎的弄到如此狼狽?”
勞伯延惶恐伏地道:“安公公,周大人他不見了,小人是從夔州逃回來的。”
“周光鬆不見了?如何不見的?”長安坐直身子。
勞伯延道:“小人不知,就是某天醒來,突然就四處都找不到周大人,他的私人物品與行禮包括官印都在,就是人不見了。”
“你剛剛說逃,夔州有人阻止你回來?”長安問。
“沒有,隻是,隻是,周大人在失蹤前,曾對小人提及梁王私蓄府兵,小人擔心周大人的失蹤與此有關,所以什麼都沒交代就從任上逃回來了。”勞伯延戰戰兢兢道。
“私蓄府兵?私蓄了多少?”
“周大人沒說,小人不知。”
長安思慮了片刻,對他道:“你辛苦了,下去休息。此事切莫再對第三個人提及。”
勞伯延領命退下。
長安起身走到窗前,目色沉沉地看著外頭綠玉金妝的桂樹。
周光鬆是自己送上門來的人,她叫他去調查寶豐錢莊,他查出了金福山,然後寶豐錢莊就消停了,金福山也成了棄子。她叫他去夔州巡查吏治,他卻失蹤了,讓手下帶回來這麼個消息。
他在內衛司處於三把手的位置,不管是為了調查他的失蹤案,還是為了勞伯延帶回來的消息,她都應該派人前往夔州。
一切都有跡可循,但她心中卻始終擺脫不了那股子被人當槍使的感覺。
中午,長安回到府裡,發現紀晴桐今天沒去半日齋。
“聽采風說昨日你在半日齋遇到了一名排場很大的男子,被嚇到了?”席間,長安如是問紀晴桐。
紀晴桐搖頭,道:“他還算有禮,是我自己怕惹麻煩,所以今日沒去。”
長安看了她兩眼,斟酌著道:“並非天下所有的男子都如豺狼虎豹。”
紀晴桐握著筷子的纖指緊了緊,沒吭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