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紅藥娥眉微蹙,道:“紀姐姐,說實話,我不太能理解你的決定。”
紀晴桐低眉,道:“你不能理解,是因為你還不曾遇到那樣一個人。”
薛紅藥暗道:若這世上真有哪個男人能讓我心甘情願去給他當妾,我寧願一輩子都遇不上這個人。
紀晴桐交代了薛紅藥這一件事就離開了。
薛紅藥站在糧鋪門前目送她,這時一名夥計突然靠過來對她道:“掌櫃的,那邊那個賣紅薯的好像有些不對勁。”
薛紅藥順著他的目光扭頭一瞧,見不遠處的胡同口有個穿著破棉襖的男子正一邊守著個烤紅薯的大鐵桶一邊袖著雙手跺腳,不時朝糧鋪這邊張望一眼。
“有何不對勁?”薛紅藥問。
那夥計道:“這廝是四天前忽然出現在這兒的,我觀察他四天了,這四天就沒見他吆喝過一嗓子。這做生意的誰不吆喝啊?他非但不吆喝,一雙賊眼珠子還老往咱們糧鋪這邊瞟,我看他就是沒安好心。掌櫃的,咱們可得提防著點兒。”
薛紅藥點頭:“雖說咱們糧鋪一直是正正經經做生意的,可也禁不住有人故意搗亂。既被人盯上了,那你們就都打起精神來好好做事,彆被人乘隙鑽了空子。待到過年時我給大夥兒發紅串子。”紅串子就是用紅繩串起來的錢串子,一般是家中長輩發給晚輩做壓歲錢的,但店鋪的掌櫃也可給表現好的夥計發,算是一種獎勵。
夥計高興起來,一溜煙地將她的話傳下去了。
薛紅藥又目含憂慮地往紀晴桐離去方向投去一眼,這才轉身回了鋪子。
據說考究些的人家嫁妝是從女兒出生的那一刻起就開始準備的,不怎麼考究的人家至少也得從女兒及笄的時候就開始準備,總而言之準備嫁妝就是一件費時費力又費錢的事。但張君柏急著在年前趕回夔州去,長安自然也不能在準備嫁妝一事上浪費太多時間。好在她建府雖才半年,給她送禮的人卻不少,她本著權宦本色,對於送禮的人是來者不拒,而至於給不給送禮之人辦事,卻要看她的心情,為此也結了不少仇家。
對此長安毫不在意,這收受賄賂的和行賄的那就是一丘之貉,誰也不比誰高尚。不要說是在這封建社會,就算在她原來那個世界也是一樣,一切都憑實力和關係說話。你有實力有關係,就算你壞得天怒人怨人神共憤,旁人該忍還是得忍你。你若沒實力沒關係,就算你好得十全十美功德無量,旁人該踩還不是一樣踩你?
把這些想走捷徑的貪官汙吏送來的財帛物件規整規整,缺的花了銀子,也很快就補全了,最後張君柏送來的聘禮,長安一文沒拿,全給紀晴桐當做嫁妝陪嫁過去。本來長安是想嫁妝準備得越多越好,如此顯得有麵子。結果謝夫人勸她準備一百二十八抬就可以了。因為六十四抬為一整抬,一百二十八抬就兩整抬了,不少中階官員嫁嫡女不過也是這個數。且一般這些嫁妝裡麵會有桌椅板凳,床櫃箱籠之類的家具物什,考慮到紀姑娘是遠嫁,這些東西長途運輸一是費事,二也不合算,所以謝夫人全都剔除在嫁妝之外,用金銀器皿綾羅綢緞替代之。這麼一算,這份嫁妝已是十分豐厚了。
長安想了想,如今南方又是洪災又是起義的,朝廷尚缺錢缺得緊,自己也的確不易張揚。雖然她知道紀晴桐此去身負重任,所以不願她在物質上受委屈,可旁人不知啊。這麼一想,長安就拍了板,一百二十八抬就一百二十八抬。
出嫁的前一天,長安難得的在傍晚時分就回了府,吃過晚飯後,送了一疊銀票去紀晴桐房裡。
“安哥哥,你這是做什麼?我用不著,真的用不著。”紀晴桐被那厚厚一遝千兩麵值的銀票給嚇著了,連連推辭。
“拿著,聽安哥哥的話,銀子再多也不嫌多,因為關鍵時刻,它能買命!”長安將銀票硬塞到紀晴桐手裡,“你收下,就當買我安心。”
紀晴桐僵著手看著長安。
長安眯眼:“你該不是抱著赴死的決心去的,覺著這銀子若是給你帶去,就白白便宜旁人了?”
紀晴桐忙搖頭:“不是。”
“不是你就拿著。”長安道。
“可是……可是太多了。”紀晴桐道。
“我說過的,你此去,我必不會叫你在生活上仰人鼻息。銀子再多,沒有進項,也總有花完的一天,所以鋪子,田莊這些都是要置辦的。可是因為你嫁的遠,我沒辦法給你提前置辦好,所以就需要你自己去了那邊看情況再做決定。我已經跟張君柏打過招呼了,屆時他會派人來幫你處理這些事的。用你自己帶去的銀子,你才能在他麵前真正做到自食其力。”長安勸她。
“可若是我失敗了……”紀晴桐原意是去為長安做事來報答他一番相救相護之恩的,沒想到長安為了她去了不受罪,竟又投入這麼多銀子和嫁妝,這讓她心中壓力陡然增大。
“保住性命活著回來,就是你彌補失敗的唯一方法。你要知道,如果你折在那裡,會比你失敗了的消息更讓我難受,難受千倍萬倍。”若紀晴桐是從大局出發自願為削藩這項事業而獻身,長安不會顧慮這麼多,身處政治漩渦的她同情心還沒有那麼泛濫。可是她知道她肯去,很大一部分原因是為了她,如果她死在那裡,那就是為她而死的,這個結果,她不願承受,也承受不來。
紀晴桐低下頭去,良久,方攥著那疊銀票輕點了點頭。
“接下來就是丫鬟仆婦了,你可想好了帶誰與你同去?”長安見她收了銀票,這才在椅子上坐了下來,神態放鬆。
“安哥哥,我準備一個都不帶。”紀晴桐道。
“嗯?為何?”
“一是因為張君柏說了,安置我的地方是他軍營之側的一個山村,既是山村,想必生活簡樸,沒必要帶上許多丫鬟仆婦。二麼,我覺著我有安哥哥你這麼一位義兄,他心裡多少還是會提防我的,那我索性一個丫鬟仆婦也不帶,若有需要,由他給我安排,或者到了那邊之後再另行采買。反正我一個妾室,沒有丫鬟陪嫁也是正常。如此,他知我無法通過下人與你暗中聯係,應該會信我一些。”
長安沒想到紀晴桐已然自己領悟了她此行最艱難的一環,那就是——孤軍深入,完全斷絕與這邊的聯係。
張君柏不是劉光初趙合之類沒見過世麵的貨色,隨便哄哄就入彀。那是個絕對成熟的,有著自己一套處世原則、且又不乏世故的男人,唯有做到這一點,方能初步取得他的信任,這是毫無疑問的。
“若是如此,你會不會怕?”長安問她。
紀晴桐搖頭:“就目前看來,他雖有城府,卻不是窮凶極惡蠻不講理的人。和他相處,我想必須掌握一個度。不能太冷漠,太冷漠會折損他的傲氣,讓他失去繼續靠近的興趣,但也不能太殷勤,太殷勤會引發他的疑心,讓他覺得我彆有所圖。隻要我言行在這個度中,他就算不會全然信任愛重我,想必也不會為難我。畢竟他表妹還在安哥哥你手裡,不是嗎?”
作者有話要說:嗯,明天就可以把紀妹妹嫁出去了,啥時候能把長安給嫁出去啊?愁啊!
等等,安哥好像不能用嫁,隻能用娶?^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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