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眾人能下地,已是一個月之後的事了。
長安躺在床上琢磨了一個月,最終將中庸之道定為自己將來的生存之道,既不出頭,也不拖後腿,當是最不易招致禍端的。
時隔一個月,那姓魏的管事太監又出現在了長安麵前,不過此番卻是來教他們宮中禮儀的。他們這些新出爐的太監注定要被分配到宮中各處去發光發熱,旁的不說,規矩一定要學好,這可是關乎身家性命的事。
這一學,便又是兩個月,待到眾人都學得差不多時,已是次年的一月份了。
因著還在國喪期,宮中這個年過得冷清無比,一些兒聲響都沒聽見。
倒是楊勳那日漸變味兒的嗓子,一天比一天響了。
這廝善於逢迎拍馬而且精力無限,從淨身師父到魏公公,一個個都被他拍得服服帖帖。他自覺當了這院裡的老大,竟日對旁人呼來喝去的。
誠如淨身師父所言,他們這些被送到這裡的人,都是又窮又沒背景的,所以見他得勢了,也不敢得罪他,由得他頤指氣使。
隻長安不理他。
可楊勳最想打壓的偏就是她長安。
長安這輩子沒什麼愛好,冬天曬太陽算得一個。為了占據院中最佳的曬太陽位置,她能做院裡第一個起床的。
今天當然也不例外,院裡最背風最暖和的那個位置又被她占了。
這兩個月眾人規矩都學得差不多了,現在隻等著宮中各處的管事來挑人,所以日子過得有些閒散。大部分人吃完了早飯就擠在院子裡曬太陽。
楊勳踏出房門,一抬眼就看到長安攏著袖子縮在陽光最燦爛的那個角落,眯縫著眼一臉愜意。
長安的娘是暗娼,本就是有幾分姿色的,爹雖是兵痞,但可想見必然長相不差,否則也不可能讓個迎來送往的暗娼獨獨給他生了孩子。是以長安雖細眉細眼,卻也小臉小鼻子小嘴,組合在一起非但不見猥瑣,倒有種狐媚似的俊俏,尤其是那張嘴唇角鮮明且微微上翹,像是日常便帶笑一般,十分討喜。
楊勳想起她讓自己遭過的罪,心中一陣氣悶。
旁邊兩個跟班見他神色不對,問:“楊哥,怎麼了?”
楊勳朝長安那邊努努嘴,道:“去,叫他挪個位置。”
倆太監受他指使慣了,當即便向長安走去。
“喂,起來!”其中一個太監上去就踢了長安一腳。
原先這些人在路上聽長安講陛下的故事,對她是存有幾分敬畏的。但到了盛京之後,見她居然和自己一樣被送到淨身房,而且是被堵著嘴叉進來的,便當她之前都是吹牛而已。畢竟如果真是陛下潛邸得臉的人,又怎會被如此對待?
故而有些人心中便存了一分被她騙過的心思,看她也是極不順眼。
長安被踢,睜開眼抬起頭懶懶地看了兩人一眼,沒動。
“我叫你起來你沒聽見,耳朵聾了?”那太監伸手就要去揪她耳朵。
長安一把打開他的手,心中雖有氣,卻也明白為了一個曬太陽的位置與人動手不值,正打算起身讓開,目光不經意掃過院門那邊,卻又重新坐好,冷笑道:“咱們這些人被主人呼來喝去,那是主人養的狗。你倆被一條狗呼來喝去,算什麼呀?”
楊勳聞言大怒,正想親自上來教訓長安,眼角餘光卻見院門處魏公公點頭哈腰地迎著一位衣著考究神態倨傲的中年太監進來了。他當即收拾好情緒,滿臉堆笑地迎了上去。
然而去長安那兒找事的倆太監卻因為背對院門,並未看到有人進來,聽長安出言不遜,當即就是一頓拳打腳踢。
魏公公剛才還在中常侍徐良麵前吹噓這批太監素質不錯,想推薦兩個與自己關係好的太監去長樂宮當差,誰知一抬頭就看到這一幕,登時鼻子都氣歪了,大聲嗬斥:“你們幾個在做什麼?”
毆打長安的倆太監嚇了一跳,慌忙停手,站到一旁。
長安放下抱著頭的手,也迅速地起身站好,一聲不吭。
楊勳一邊偷眼打量徐良一邊笑著對魏公公道:“公公莫生氣,他們幾個隻是閒得無聊,玩兒呢。”
“玩兒?這是什麼地方?是你們玩兒的地方?不長眼的作死奴才!”魏公公罵了兩句,又回身對徐良道:“徐公公,您瞧這些個奴才,一個個生龍活虎的,是不是比往年的更有精氣神些?”
徐良不語,一雙精光內斂的三角眼不露絲毫情緒。他徑直走到長安麵前,用拂塵的柄抬起長安下頜,見她額上左頰青紫一片,淡淡道:“魏公公,這些奴才進了宮,便都算太後和陛下的私人物件了。太後和陛下的私人物件有所損毀,你說該不該保管之人負責呢?”
魏公公臉上笑容一僵,有心詆毀長安來為自己開脫,但最終還是不敢,訕訕應了句是,隨即惱怒地命人把動手的那倆太監拖出去。
倆太監見狀不妙,也顧不得為楊勳隱瞞,跪下磕頭不迭,一邊認錯一邊將楊勳供了出來,說都是受他指使。
楊勳站在一旁麵不改色,既不認罪也不分辨。
徐良問長安:“他們說的,是真的嗎?”
長安低著頭畢恭畢敬:“回公公話,奴才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