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公公落水時,曾試圖向我求救,隻是當時我離他遠,沒來得及去拉住他。但我看得出,他絕對是中了某種迷-藥,以至於渾身麻痹手腳無力,才會跌入池中。徐公公剛下朝就被我叫去池邊,根本沒機會服下迷藥,事發後,我也曾百思不得其解,直到後來,我想起他臉上袖子上的黃色粉末。”
長壽向長安逼近一步,夜色中那張臉晦暗不明而又詭譎莫測,“梅花的花粉就那麼多?多到讓人輕輕碰一下便灑得鼻子眉毛上都是?”
長安彎起唇角,道:“不管你有何推測,也終究不過是你的推測罷了。”相關的證據早已湮滅,無處可尋。
“沒錯,這些都是我的推測。但是長安你彆忘了,我們都是從淨身房出來的,身無長物,這種讓人吸入少許便能發揮作用的藥粉我絕不相信是你從外麵帶進來的。你在宮中接觸的人就那麼多,這藥粉要麼是陛下給你的,要麼就是你日常廝混的那些老太監給你的。太後在宮裡浸淫數十年,隻要是這宮裡頭的東西,旁人不知是什麼,她總歸會知道。如今缺的,不過是個能夠提醒她的人罷了。”長壽道。
長安收斂了笑意,思慮有頃,她問:“你想如何?”
“很簡單,一命換一命。我為你保住這個秘密,你保住我的命。”長壽道。
長安眸光一抬,越過他的肩看向遠處,道:“掖庭詔獄都放你回來了,還有誰能要你的命?這換命之說,杞人憂天了吧。”
長壽皺著眉道:“現在跟我來這套,有意義麼?陛下下午對劉汾說的那番話什麼意思,我就不信你聽不出來。”
“恕我愚鈍,我還真沒聽出什麼來。”長安道。
長壽憤怒,但想起眼下自己的處境,又硬生生壓下這股怒氣,道:“陛下問劉汾貓的本職是什麼,劉汾說是討陛下歡心。一隻貓尚且要討陛下歡心,何況我們這些奴才。我們雖在甘露殿當差時間短,沒什麼機會討他歡心,但我因為徐良,已是得罪了陛下,他豈能輕易放過我?
他又問劉汾徐良是怎麼死的,劉汾說掖庭詔獄給出的結論是不慎落水。陛下這一問分明是在提醒劉汾,雖然他是太後派來的,但隻要不留下痕跡,即便弄死了他,太後在沒有證據的情況下也不會為了一個奴才來與他翻臉。此等情況之下,劉汾能不想方設法表示一下自己對陛下的忠心?
陛下又誇讚徐良,說很多事情不必他說徐良就知道去做。這句話一方麵固然暗指徐良做了太多他沒有吩咐的事才必須要死,但聯係上麵的警示,卻又分明是叫劉汾去做一件不用他吩咐卻又合他心意之事。
如果說到這裡都還隻是我的猜測的話,那陛下說長祿有護駕之功,擢他做禦前聽差之事無疑是再明白不過的提示了。當時我也是聽到你的驚叫返回甘露殿的,我明明看到長祿從外殿的殿門後出來,而且還一副被嚇壞了的模樣,他能有什麼救駕之功?但陛下既然這樣說,還擢他做禦前聽差,顯見已經去太後那邊自圓其說了。那我便成了唯一一個能戳穿他謊言的人,他還能留我嗎?隻要劉汾夠聰明,他就會知道,陛下想讓他做的這件事,就是除了我。太後派來接替徐良位置的人,又怎會不聰明呢?
直到現在我才想明白,陛下當日說他繼位不足半年,身邊的內侍卻已換了幾茬到底是什麼意思?太後與陛下麵和心不合,在陛下身邊當差,既不能得罪陛下又不能得罪太後,因為這兩人弄死個把奴才都如捏死螻蟻一般。可如此洶湧的暗流之下,誰又能巍然不動獨善其身呢?”
長安略驚訝地看著他,原以為他不過是個貪小利失大義的小人罷了,倒不曾想過他還有這份機敏。
迎上她的目光,長壽苦笑一聲,解釋道:“生死攸關之際,人總會被逼出些急智來。”
長安道:“既然你覺得陛下要對付你,我又能有什麼辦法?莫非你以為我在陛下麵前有這個麵子能為你求情?”
“那就要看你的本事了,要麼,一起生,要麼一起死!”長壽道。
長安冷笑:“你彆忘了,你並無證據。”
“在宮中,人的生死什麼時候需要證據來決定了?能決定的難道不是上位者的喜惡?”長壽湊近她,“我知道你心黑,但這次,彆以為殺了我就能讓我閉嘴。跟徐良這段時間我也不是白跟的,隻要我一死,立刻有人會替我將開頭那段話轉述給太後。到時候,我看你能不能全身而退。”
長安冷眼看他,長壽露出得意之色。
正在此時,一名傳令太監匆匆過來,對長安道:“安公公,陛下召你去值夜。”隻因長安長壽等人都是長字開頭,都叫長公公未免分不清,故而底下這幫人如今都管長安叫“安公公”,長壽叫“壽公公”,以此類推。
“知道了,這就來。”長安想走,長壽側移一步擋住她,警告道:“時間不多,你最好早做決斷。”
長安仰頭看他,道:“既然有這樣的把柄在手,你怎麼不到太後那邊去買命?”
長壽麵色一僵。
長安唇角冷冷一勾,繞開他走了。
不過才戌時初,甘露殿外殿燈燭就熄得差不多了,隻留了幾盞壁燈還亮著,兩名守夜宮女也已就位。
內殿倒還燈火通明,長安進去時,看見慕容泓披散著長發站在窗前賞月。